第五十七章
祁昶離開之後, 蘇霓錦就聽話的讓人給她卸妝換衣服,儘管宮裡那些伺候的嬤嬤一臉‘於禮不合’,蘇霓錦也堅持要做,幸好先前祁昶離開的時候, 吩咐過她們了, 所以儘管他們心中不願,但最後還是做了。
蘇霓錦今天的妝容很複雜, 上妝不容易, 卸起來自然也不容易, 前前後後忙了小半天,才把臉洗出本色, 蘇霓錦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皎月作為蘇霓錦的陪嫁丫鬟, 早就辦好了入宮的手續,跟蘇霓錦一同嫁來了東宮。
此時拎了一隻食盒進來,蘇霓錦走過去, 皎月說:“羅統領親自送來的,說是殿下吩咐。”
蘇霓錦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怎麼進食,現在都已經有點餓過頭了, 並不是很想吃什麼美味珍饈,打開食盒看了一眼,蘇霓錦眼前一亮,食盒裡的東西很簡單, 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和一碟子酥脆噴香的小酥肉。
“宮裡竟然也有餛飩和小酥肉。”皎月很是意外。
在她的腦海中,對皇宮的印象就是富麗堂皇,宮裡的貴人們每天住在雕梁畫棟的皇宮裡,吃著尋常人家見都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
蘇霓錦卻十分驚喜,伸手要將餛飩拿出來,卻被碗沿略微燙了一下,皎月見狀,趕忙拿了個帕子墊著,將餛飩幫蘇霓錦端了出來,蘇霓錦趕忙坐下,鮮香撲鼻的味道讓她食指大開,一攪拌,香油抹開,整個寢殿中都彌漫著令人垂涎的味道。
吃了一口餛飩,薺菜鮮肉餡兒的,既鮮美又不油膩,最適合餓過了頭的蘇霓錦此時的胃,接連吃了三顆,蘇霓錦才有空出言讚美:
“好吃。”
蘇霓錦吃出來這餛飩,竟然與去年七夕那天晚上,祁昶與蘇霓錦在拂柳街角,賣餛飩老漢那裡吃的味道差不多。
再吃一口酥脆鮮甜的小酥肉,蘇霓錦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關鍵是有回憶,有情懷。
皎月是不懂太子妃吃一碗餛飩都能感動的熱淚盈眶的情懷,還是忍不住提醒:
“太子妃慢些,小心燙著。”
蘇霓錦連餛飩的湯汁和小酥肉的碎渣渣都吃了個乾淨,放下碗,心滿意足的呼出一口氣,感覺從昨天下午就開始失去的靈魂,已經完完全全回到了體內。
她今天不能走出這寢殿,隻能在寢殿中走走,順便參觀參觀被布置的亮堂鮮豔的寢殿,心中疑惑,祁昶每天晚上都是睡在這裡的嗎?怎麼好像沒什麼他住在這裡的痕跡。
看不到祁昶的痕跡,蘇霓錦也不高興逛了,想起來一件事,讓皎月去把她的嫁妝單子拿過來看看,嫁妝單子在她的箱籠裡,隨她的人一同進了寢殿的。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蘇霓錦正好可以有時間看看沈氏給她準備了多少嫁妝。
皎月將厚厚的一疊嫁妝單子遞到蘇霓錦麵前,蘇霓錦由衷的發出一聲:“謔。”
怎麼會有這麼多?
蘇霓錦將嫁妝單子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整個人都愣在當場,搜腸刮肚的想著沈氏給她準備的這些東西來源是什麼?
她爹貪贓枉法了?
她娘四處舉債了?
她家中頭彩了?
又或者說,她家從頭到尾其實根本沒有蘇霓錦想象中那麼的……窮?
把嫁妝單子重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蘇霓錦總算冷靜下來。她的父親和母親當年的境遇不好,財不露白,如果他們表現的很闊綽的話,憑他們當時的地位根本保不住那些錢財,所以他們隻能暗地裡籌劃,讓人覺得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好,這樣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算計和傷害。
“哎呀,幸好這麼多年,我都給蒙在鼓裡。”要不然以原主的性子,家裡有萬貫家財的話,她定是要張揚的人儘皆知,到時候肯定要給蘇軫夫婦添不少麻煩。
如今總算苦儘甘來,她嫁給了祁昶,便是將所有的金銀都擺在明麵上,也不會有誰膽敢動一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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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蘇霓錦在寢殿中等了好半天,直到宮婢們都開始進殿熏香了,祁昶都沒回來。
宮婢們熏完了香,蘇霓錦便將殿中伺候的人儘數屏退,她便坐在喜燭下等祁昶,等著等著,困意來襲,便撐著臉頰打起了盹兒。
祁昶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明亮喜燭下,他的新婚妻子顏若芙蕖,明豔動人的酣睡模樣,被灌了無數杯酒都能保持清醒的祁昶,此刻看見小妻子的睡顏,倒像是酒氣翻湧,醉意滔天了。
他關上殿門,輕輕的來到她麵前,彎下身子,來到她麵前,既不吵她,也不發聲,就那麼靜靜的描繪著她的睡顏。
蘇霓錦是被噴在臉上的氣息吵醒的,微微睜開雙眼,就看見祁昶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麵前,她嚇得往後退了退,唇間若有似無的發出一聲‘嗯’,這嬌嬌柔柔的聲音瞬間擊垮了祁昶的理智,一個箭步上前,便將蘇霓錦從椅子上橫抱而起,往殿中鋪滿了早生貴子的火紅床鋪走去。
蘇霓錦其實還沒怎麼清醒,隻覺得身子一輕,然後又是一重,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祁昶的整個人都已經密密切切的壓在她的身上,隻見祁昶兩隻手肘撐在蘇霓錦的臉頰旁,將她困在床鋪與他之間,不能閃躲,不能動彈。
從未與人這般親近的蘇霓錦有些無所適從,儘管兩人親過,抱過,但像這樣躺在安靜柔軟的紅浪中無人打擾卻從未有過。
鼻間儘是祁昶的氣息,夾帶著濃鬱的酒氣,蘇霓錦忍不住問:
“你喝了很多嗎?”
祁昶與她鼻尖相觸,緩緩搖頭:“也沒有很多。我算計著呢,不能喝醉,要回來陪你的。”
‘我算計著不能喝醉,要回來陪你’,祁昶的話像是熱浪般吹拂在蘇霓錦的身上,在處處火紅一片的喜房中,越顯曖昧。
“陪我……做什麼?”蘇霓錦仿佛也被酒氣感染醉了,頭昏昏沉沉。
祁昶低笑:“你說呢?”
他貼著蘇霓錦的耳廓說話,低沉的聲音一絲不漏的全鑽進蘇霓錦的耳中,祁昶一口含住了蘇霓錦的耳垂,輕輕咬著,滾燙的觸感讓蘇霓錦渾身戰栗不已,祁昶似乎也感覺到了身下軀體的變化,又在她耳邊說出一句更為撩人的話:
“自然是回來陪你入洞房。”
蘇霓錦的臉皮徹底被‘入洞房’三個字徹底擊碎,祁昶淺笑著尋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雙唇,再也忍受不住體內奔騰的浴|火,覆了上去。
“唔,等等,……帳子,要放下的……還有……”
蘇霓錦的理智已經臨近崩潰,祁昶的手和唇舌在她身上四處點火,將她化作一灘柔軟春|水,心如擂鼓,兵荒馬亂,在他的猛烈攻勢下丟盔棄甲。
“好~”
隨著一聲‘好’,火紅的帳幔果真從兩邊放下,將床上被翻紅浪的一隅春|色儘數遮掩,鶯啼婉轉,熱浪奔流,帳中美景,美不勝收。
直到天方魚肚白,帳中的動靜方才停歇。
蘇霓錦已經累的連手都抬不起來,眼皮子更是像被灌了鉛水般,迷迷糊糊間,看見祁昶坐起身,像是要下床的樣子,但下床之後,還不忘回過頭來替蘇霓錦將被子蓋好,蘇霓錦累極了,沒多想,便在溫暖的床鋪中沉沉睡了過去。
早上蘇霓錦是在一陣忙碌的腳步聲中醒來的,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已經換好衣裝的祁昶,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下,昨夜種種溫存鑽回腦中,蘇霓錦羞紅滿麵,拉起紅被蓋過頭頂,從被褥中悶悶的傳出一聲:
“你先出去,我自己換衣裳。”
祁昶知她害羞,在她拱起的臀部上拍了兩下,便到外間等候去,祁昶走出內間之後,便有四五個宮婢進來伺候蘇霓錦洗漱換衣。
不管是皇家還是民間,新婚第二日,都是要去拜見公婆的。
蘇霓錦換上一身紅底金線的禮服走出,祁昶喝茶的動作愣了愣,將茶放在一邊,起身過來牽了蘇霓錦的手,說道:
“娘子好美。”
蘇霓錦麵若桃花回道:“夫君也很美。”
祁昶刮了刮她的俏鼻,寵溺一笑,而後兩人便攜手走出寢殿,坐上了宮內行走的雙人鸞轎,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抵達春和殿。
春和殿外早已做好準備,隻等祁昶與蘇霓錦到,兩人一前一後進殿,大殿中央坐的自然是熙元帝,旁邊後位空懸,兩側坐著妃嬪及各家王公貴族。
蘇霓錦婚前學的規矩,便是這幾日用的最多,王嬤嬤教的很好,把每一處細節都教到位,太子攜太子妃給熙元帝敬茶,熙元帝很滿意的喝了,然後賞下禮品。
沒有皇後,妃嬪中位分最高的就是寧貴妃,蘇霓錦不需要給她敬茶,隻需認識一下便可,然後站在祁昶身邊,等著其他妃嬪一個個起身對蘇霓錦行禮介紹自己。
妃嬪介紹完了之後,祁昶又帶著蘇霓錦去了各家老王爺,老王妃處,蘇霓錦按照規矩叫了人,領了禮品,祁昶便被熙元帝和幾個老王爺叫到內殿去,外殿便剩下一乾妃嬪女眷。
蘇霓錦是新婦,自然是大夥兒調笑的中心,不過因著她的身份,所以女眷們開玩笑還是很有限度的,大概是怕她晚上跟祁昶告狀吧。
好不容易說過一輪話,蘇霓錦方才有空坐下喝杯茶,她旁邊坐的是敬王妃霍問心,敬王妃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蘇霓錦與她算是交好的,見她這般臉色,不禁問道: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霍問心看起來似乎有些憔悴,與之前兩人認識時的神采飛揚很是不同。
敬王妃和敬王成親的時候,蘇霓錦被拘著未曾出席,一直到昨天為止,全都在忙自己大婚的事情,所以有點不明白,怎麼才成親這麼點時間,精神頭就沒了呢。
霍問心幽幽一歎,還未說話,就聽那邊寧貴妃開口了:
“太子妃大喜的日子,敬王妃何故這般唉聲歎氣,也不怕觸了黴頭嗎?”
蘇霓錦是太子妃,寧貴妃管不了,但自己的嫡親兒媳卻是說得的。
原本還想與蘇霓錦說兩句的霍問心,聽了寧貴妃的警告,哪裡還能說什麼,隻勉強對蘇霓錦露出一抹笑,回了句:
“昨夜沒睡好,太子妃不必掛心。”
說完,又抬眼看了看蘇霓錦,蘇霓錦明白她的意思,這裡說話不方便,也就不多問她了。
寧貴妃見敬王妃聽了警告,似乎還不太滿意,對敬王妃瞪了一眼。
看樣子,寧貴妃似乎並不喜歡敬王妃,可敬王妃與敬王剛成親還不到一個月,怎會如此?總不會是因為敬王和敬王妃如膠似漆,寧貴妃這個當婆婆的不高興了吧。
可看敬王妃的樣子,又不太像跟丈夫如膠似漆的樣子啊。
太子新婚,今日宮中還有宴席,昨日的宴席蘇霓錦未曾參加,今日便是她第一次正式在皇家宴席中露麵。
在開席之前,蘇霓錦趁著寧貴妃去主持宴席之後,將敬王妃拉到了禦花園中說話。
兩人坐在亭子裡,周圍四野開闊,不怕被人偷聽,蘇霓錦問:
“你究竟怎麼了?”
敬王妃左右看了一圈,確定無人之後,才對蘇霓錦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心裡憋得慌,成天氣悶悶的。”
“你又不是那鑽牛角尖的人,緣何如此?”蘇霓錦問。
霍問心是個直腸子,初回京城沒多久,蘇霓錦是她交的第一個朋友,便不再隱瞞,與蘇霓錦說了。
“我確實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但凡過得去,我都不會如此。成親之前,我知道敬王府裡有其他側妃和舞姬、妾室,我爹也有妾,所以我並不在意,可你不知道敬王府的那些妾室有多不懂規矩,每天晚上爭寵的架勢,跟那勾欄院似的不堪入目。”
霍問心越說越生氣,直接捏著拳敲打亭子欄杆,蘇霓錦怕她手疼,趕忙拉住:
“我也聽過敬王府後院人多之事,卻不知道這般嚴重。那些妾室都不服管教嗎?你是王妃啊,府裡總要有規矩的。”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人多不怕,我管這便是,她們不服管,我便殺雞儆猴,打一頓,或關起來,處置幾個,總要老實的吧。”霍問心的想法與蘇霓錦不謀而合。
“是啊,那還是不行嗎?”
看霍問心的樣子,肯定是管教失敗了,可她是王妃,管教姬妾再正常不過,不應該失敗的啊。
除非……
“不行!我不過是打了一個妾室十個手板子,就十個手板子啊!敬王回來知道以後,連夜給那妾請了三四個太醫回府診治,這還不算,他還敢跑到我的院子與我對峙撒潑,說我善妒,說我沒有主母的度量。”
蘇霓錦歎為觀止。
敬王寵妾滅妻到這份上,還真是聞所未聞。
“然後呢?你跟敬王吵架了嗎?”蘇霓錦問。
霍問心嗤笑一聲:“吵架?我才懶得跟他吵架,我直接把他也打了一頓。”
“……”蘇霓錦訝然張口。
小姐牛批啊!
“怪不得寧貴妃今日看你的眼神不對呢。原來你是把敬王給打了呀!”蘇霓錦真是越來越佩服她了。
將門虎女,名不虛傳。
光是想象敬王被打的畫麵,蘇霓錦就覺得爽快非常。
“我打了敬王以後,他就一直在外麵沒回來過,貴妃讓我三天之內必須跟敬王道歉,把他請回敬王府,而敬王要回王府的要求就是我要向那個被打的妾道歉!如果我做不到的話,寧貴妃就要休書給我爹娘,讓他們領我回去管教。哈。”
霍問心把事情一股腦兒全說給了蘇霓錦聽,這下蘇霓錦總算知道她麵色不好的原因了。任哪個女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是糟心的。
“算了,彆說我了。你怎麼樣?我瞧太子殿下對你甚是體貼呢。”
霍問心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便問起了蘇霓錦。
提起祁昶,蘇霓錦沒有不滿意的,說道:“嗯,他對我很好。”
“太子殿下能文能武,完美無瑕,我真是搞不懂,同樣是一個爹生的,怎麼差距會這麼大!明明長得還挺好的。果然我娘說的對,人不能貌相。”霍問心再度氣悶悶。
蘇霓錦不知該如何安慰,劉喜公公正好找到她們,說是宴會要開始了,請太子妃和敬王妃前往。
“算了,先參加宴會吧。你的這些事兒過後再想法子應對。”蘇霓錦拉著霍問心起身。
“能想什麼法子,我反正想好了,讓我道歉是不可能的,若真鬨大了,大不了我再回西北去。誰愛當這敬王妃誰當去。”
霍問心賭氣般說,見蘇霓錦一臉擔憂,趕忙安慰:
“你彆放心上,我就是這麼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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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大殿,已經有不少王公親眷都已落座,霍問心拍了拍蘇霓錦的手便一派端莊的走向敬王所在的席位,蘇霓錦往敬王看去一眼,見他看見側著身子,一副不願搭理敬王妃的樣子,下顎角處還略有青紫,想來那裡該就是敬王妃的傑作了。敬王妃端著身子坐在他身旁,也是麵無表情,夫妻倆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蘇霓錦的位置在祁昶旁邊,走過去之後,祁昶便對她伸手,將她牽到身旁坐下,低聲問道:
“你們去哪兒了?”
“在禦花園裡坐了會兒。敬王妃過的不太開心。”蘇霓錦如實對祁昶說道,看著祁昶親自給她斟了杯酒送到麵前,蘇霓錦頗為感慨,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