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時候,謝眠表情慵懶,薄唇微微勾著,表情甚至有幾分天真無邪。
鬱維卻覺得覺得有點背脊發麻。
作為推理作家,她對很多事情都有一種天生敏銳,下意識便開口:“即便真如你所言,凶手本身並不是異食癖,你又怎麼肯定對方是個純粹以觀察社會恐慌為樂愉悅犯呢?或許,凶手隻是有其他人還沒有發現殺人動機呢?就像你所找到二十年前季初晨那封信,是情殺,或者仇殺,都有可能。”
然而,謝眠還是同樣回答。
“隻是直覺。”
鬱維很快反問:“同類人直覺嗎?”
謝眠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笑了笑,道:“這倒談不上,畢竟我也隻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會說出這樣危險發言?
鬱維推了推鼻梁上黑框眼鏡,認真道:“謝眠,你很危險。我真誠建議你去找一位專業心理醫生,做一次心理谘詢。”
她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誰要做心理谘詢?”
謝眠轉過身,就見房門邊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生得高大俊美,外形比許多明星都要優越,穿著長款白大褂,一隻手拿著筆記本,另一隻手則插在衣兜裡,神色溫和帶笑,正注視著他們。
鬱維回過頭看向自己節目裡隊友,道:“簡醫生,你來得正好。我和謝眠正在討論關於二十年前那件案子犯罪心理和動機問題。”說到這,她將剛才謝眠有關異食癖原話複述了一遍,“簡醫生,你認為這種排除思路是正確嗎?”
簡寧思索了一下,道:“這麼說吧,不同個體之間心理思維方式有著巨大差異,按照謝眠說法,這個世界上完全心理變態將同類當做食物異食癖確實會有,但更多其實是明知錯誤,卻無法糾正自己行為可憐人,不可以一概而論。”
“舉個通俗例子,你們應該知道強迫症吧?強迫症患者會對一些常人覺得莫名奇妙事情產生執念,比方說,無論洗手洗多少次都還會覺得手上肮臟,整理多少次房間卻依然覺得房間淩亂。異食癖也是如此,他們控製不住自己去進食異物行為,但不能夠這樣就認為他們天性邪惡,覺得同類相食是理所應當。”
簡寧微微笑了笑,“人是能夠被道德所感染和束縛,我一直很希望能夠有更多人了解這些心理疾病,不以偏概全,用理智眼光去看待他們,引導他們。”
【簡寧真學識淵博,而且解釋得好溫柔,愛了愛了。】
【關注簡寧微博已經很久了,他真是個非常優秀人,還是D大畢業海歸。。當年國內還是心理谘詢行業還不太受重視,對比國外心理醫生地位簡直是天差地彆,但是簡寧還是執意回來,投身到心理谘詢行業建設之中,這點讓我不得不敬佩。】
鬱維被簡寧話語安撫,剛才被謝眠話語所激起頭皮發麻感勉強平息下來。
然後便聽到謝眠拍了拍掌。
“簡醫生真厲害。”他微微仰起頭,“我雖然是外行人,但是經過簡醫生一說,也了解了許多以往不了解知識。”
被青年漂亮純黑眼瞳所凝視,簡寧微微怔了怔。
“多謝誇獎。”他笑道,“你眼睛很漂亮。在亞洲人裡,很少會有這樣純粹黑色。”
他並不掩飾自己所感覺到驚豔,輕聲讚美道。
謝眠歪頭:“是麼?”
他抬手撫了撫自己眼瞼,勾了勾唇,“可是比起黑色,我更喜歡藍色。清澈無垠,就像天空。”
簡寧頓了頓,道:“你說得對,藍色眼睛就像天空,確實是很美顏色。但黑色眼睛卻像深海。天空和深海同樣遼闊,卻有著不同美麗風景。”
謝眠凝視著簡寧片刻,輕聲道:“簡醫生說話真是動聽。如果我是你病人,大概會對你感到非常信任和喜愛。”
簡寧笑起來,“我剛才聽鬱小姐在建議你做找醫生做心理谘詢?如果真要找話,不妨考慮考慮我。看在我們已經認識份上,可以給你打個八折。”
他雖用用開玩笑語氣,看著謝眠麵容眼神卻有些專注。
在他們交談時候,鬱維目光落在謝眠手中那本書上,眼神微微一凝,輕聲低喃道。
“阿加莎·克裡斯蒂,《無人生還》?”
這裡是簡寧所扮演劇本角色所住房間。
作為劇本裡精神病醫生,他行李箱就放在窗邊,床頭櫃上堆疊了許多病例分析資料,都是很可能會找到有價值線索材料。
謝眠是第一個進入這個房間,卻似乎對這些線索都沒有什麼興趣,隻是隨手拿了一本書站在書架之前看。
鬱維不太理解他行為,但是她對《無人生還》這本書卻有著相當深刻印象。
整本書內容大約是,十個犯下了罪行卻未被審判之人,被設計困於孤島彆墅之中,彆墅裡放映著一首恐怖童謠。
十個人在相互猜疑和極度恐懼中按照童謠之中死法一一死去,最終被人發現時無人生還。無人知曉凶手是誰。
這是一場近乎完美犯罪。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正義力量降臨,一一將罪人審判。
縱使已經經過半個世紀,這本依舊是鬱維心中經典之作。
她問謝眠:“謝眠,你相信世界上有正義力量麼?它能夠如書中一樣,讓善良之人得到嘉獎,罪惡之人可以得到製裁。”
謝眠卻道:“我隻知道死者怨恨會長留於世間,所有犯下罪行皆有因果報應。”
他指尖輕點了一下書頁,低喃著說了一句書中話語,“Lifeisdeath,allthetime。”
——生既是死,無時無刻。
鬱維:“原來你是有神論者?你相信死者報仇,冤魂索命,是嗎?”
謝眠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抬手翻過一頁書卷。
鬱維有些氣餒,又道:“我感覺你似乎對於尋找關於季小樹失蹤證據線索,參與節目並不是很上心。”
從第一天開始因為腳傷拒絕團隊探秘,到之後分組行動時獨自離隊探索,謝眠就似乎對積分獲取和取得最後探秘者MVP獎勵毫無興趣。
他遊離遊戲之外,仿佛冷眼旁觀。
鬱維對此感到不解,但更多是好奇。
她猜不出謝眠這樣做緣由。
鬱維自然不知道,謝眠通曉原書劇情,早已知道節目組劇本之中所安排凶手是誰,卻由於劇情限製,永遠無法說出真相,甚至連尋找證據線索也會遭受阻撓,承受劇情所施加在他身上壓力。
能夠破解節目組劇本人有且隻有一個,就是白曇。
謝眠又翻過一頁書卷,道:“我對虛假真相並不是很感興趣,卻覺得埋藏真實很有意思。”
鬱維呢喃重複了一遍:“埋藏真實……”
她想到謝眠昨天找出那一封二十年前那封季初晨所寫信件。
旁邊簡寧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道:“你意思,你對探秘沒有興趣原因,是想要找出當年奈亞酒店碎屍案真相嗎?”
【謝眠好大口氣。他不會以為昨天找出季初晨信件,就感覺自己能破當年案子了吧?已經追查了快二十年案子,網上有無數人給出意見和猜測,卻至今未破,哪裡是他一個外行人想象那麼簡單。不要弄到最後隊伍積分全靠白曇,他自己兩手空空貽笑大方。】
【srds,誰不想正義得到伸張,受害者冤屈不該被沉寂。雖然謝眠私生活混亂,連L神也能搞到手,但這一次他能說出這樣話,倒是讓我對他有些改觀。】
【請不要胡亂揣測彆人私生活!!!L神私生活一向乾淨,那張照片隻是借位而已。】
【喲,L神老婆粉們來啦。】
彈幕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而三人之間談話還在繼續。
鬱維冷靜道:“說實話,這很難。所有案件線索證據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失,快二十年案子,就算有線索能夠找到懷疑對象,也很難找到確切證據來定案了。”
謝眠懶懶道:“是麼。”
他看向一旁簡寧,忽然道:“簡醫生,之前你說自己曾經有段時間在刑偵大隊中工作過,可以問問做是什麼工作麼?”
簡寧並沒有避諱,溫聲回答道:“是法醫。”
鬱維倒是驚了一驚,“我聽說你是D大歸國心理學博士,怎麼會去做法醫工作?”
簡寧:“實際上,我當初在D大選修是雙學位,修分彆是法醫學和心理學。”
鬱維:“原來如此。”她頓了頓,“那為什麼後來又不做了?”
簡寧搖了搖頭,“壓力太大了。法醫工作需要讓死者開口說話,但是在很多時候,不能說話、或者話沒法說完整死者會更多一些。相比起來,還是與活人打交道更容易些。”
“不過,”他頓了頓,看向謝眠,“以專業知識論,你如果是想要詢問我對當年案件意見話,我意見其實和鬱維差不多,已經二十年過去了,在生物資料證據已經幾乎全部消失情況下,想要找到凶手,很難。”
謝眠:“倒也未必。”
簡寧笑了笑,鼓勵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他注視著眼前青年看書時候低垂著、纖長漆黑睫毛,就仿佛在注視著一個初出茅廬、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輕人,目光十分溫和縱容。
作為劇本之中簡寧自己房間,這裡並沒有什麼值得搜尋,交談結束後,簡寧拿著手中記錄本,就打算前往去其他房間繼續搜尋。
然而,在他快要走出房間時候,卻又忽然聽到青年開口。
青年聲音像是緩緩流淌小提琴,飄蕩在晨光裡,有種迷離柔軟動聽韻律,又似乎漫不經心。
“如果我是當初犯人,”謝眠道,“在二十年刑事追訴期將要到達,而世人卻依然找不到證據時候,我會很想回來看一眼,來親眼見證犯罪跨越到‘完美’最後一步。”
“而且看一群人依據當年案件做節目,苦苦尋覓卻是胡編亂造出虛假真相時,應該會很有趣吧。”
簡寧腳步一頓,回頭就見到青年漆黑眼眸,像是遼闊深海,又仿佛深淵幽壑,要把人吸入其中。
黑得濃鬱深邃,美得動魄驚心。
簡寧笑了笑。
“或許吧。”
忽然,外麵傳來了白曇興奮聲音。
“大家快過來看,我好像發現重要線索了!”
聽到聲音,眾人紛紛圍聚過去。
便見白曇正站在左妄房間裡,拉開了對方衣櫃門。
衣櫃之中,正懸掛著一套帶著血衣服。
那是一套馬甲長褲,和左這幾天妄穿酒店工作人員服裝一樣。
白色襯衣血跡斑斑,血痕主要聚集於腹部。
“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沾著血衣服在衣櫃裡嗎?”白曇開口。
左妄麵色一僵,卻很快道:“參加節目第一天。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麼,除了季小樹之外,每個嘉賓在進入房間時候都遇到了突發情況。而我早就說了,我在進入房間後開窗時候,衣櫃門忽然詭異地打開了,而裡麵放著一套沾血衣服,就是這套,而且那個時候季小樹也還沒失蹤。這套衣服和他失蹤應該沒有關係吧?”
左妄說辭聽起來並無問題。
許薇安也點頭,“我記得左妄確實曾經說過衣服事情。”
“所以說這套衣服是因為靈異事件出現?”白曇問。
左妄:“是。”
白曇笑了起來,探身進去打開櫃子裡麵暗格,“可是為什麼,衣櫃裡麵還藏著有一套帶著血衣服呢?”
隻見衣櫃深處一個隱秘暗格裡,還藏著另一套衣物。
同樣是馬甲長褲,卻比外麵這一套血跡麵積更大,顏色更深。
左妄似乎一下子呆住了,沉默片刻,才硬著頭皮道:“我不知道,也許也是鬼魂放吧。誰知道呢。”
白曇笑了笑,又走進左妄房間隔壁小隔間。
那裡放著一輛用於客房服務小推車,他蹲下身,指了一處地方。
——是推車車輪隱蔽處,有暗色血痕。
“那麼,為什麼這裡也會有血呢?清潔工左妄先生,這應該是你推車吧?能解釋一下嗎?”白曇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隻是他長相清純,就算是咄咄逼人樣子,也隻會讓人覺得他正氣凜然得可愛
左妄麵色僵了僵,在白曇注視之下,有些不自在地扭過臉。
“我怎麼知道,現在應該是在給客人清掃房間時候不小心沾上。”
看著自家弟弟表情,左思無奈地捂臉,歎了一口氣。
他對自己這個弟弟算是了解,在音樂創作上確實很有天賦,然而人際交往和演戲天賦卻實在是慘絕人寰。
這表情怕是除了傻子,都知道他跟季小樹失蹤有關聯了。
白曇繼續拿起推車上一隻綠色塑膠清潔手套,“還有這個手套款式,我曾經在季小樹隔壁那個雜物間裡見過。”
許薇安:“你說是那個裝了雙向鏡,和季小樹房間聯通雜物間嗎?”
白曇點點頭,“沒錯。”
許薇安驚訝道:“那個雜物間裡東西這麼多,全部都堆成一堆了,你是怎麼記得裡麵有這隻手套?”
白曇握了握口袋中手機,靦腆一笑,道:“大概是因為我記性還算可以吧。”
【有一說一,白曇記性是真好呀,怪不得人家能考上A大。話說白曇是最近出道新人裡學曆最高了吧?】
【和他同一個公司謝眠呢?有點好奇。】
【沒聽說過謝眠學曆,據說好像是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在家學習。】
【自己在家裡學習?這是休學意思?】
【不會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吧?嘖,果然是文化不行,怪不得私生活那麼混亂,天天隻知道玩些沒有用小伎倆,取悅觀眾,貽笑大方。】
【srds,弱弱說一句,剛才謝眠念出書裡那句英語時候,倫敦腔其實還蠻地道……】
【得了吧,彆再給你家蒸煮炒人設了,唱跳不行,文化盆底,娛樂圈花瓶名不虛傳。誰粉他誰是nc。】
【L神給謝眠點了讚,還關注了謝眠。這麼說L神是腦殘咯?】
這句話觸動了趕來圍觀Liquor粉絲神經。
本來她們還在觀望著謝眠到底是哪裡來小妖精居然讓Liquor親手關注加點讚,現在自家偶像莫名被地圖炮,她們集體一致地憤怒了。
【什麼腦殘???你再說一遍?】
【原來現在娛樂圈流行搞學曆歧視了???還有,我L神老公Q大畢業,地圖炮彆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配不配。】
【老公眼光其實很好,平時交交朋友也沒什麼大不了吧,隻是總被無良記者借位偷拍。我看謝眠也蠻可愛,長得還算漂亮乖巧,頭發看起來也挺軟乎,想揉一揉。】
L神太太團粉絲威力龐大,被請過來黑謝眠水軍有點傻眼,看著輸入框裡麵幾句五毛一條模板,還沒發出,已經直接被唾沫淹沒。
黑子:“……”
他現在就是後悔。
非常後悔。
萬萬沒想到隨便發了幾條彈幕,居然把風向直接帶偏。
金主交給他空瓶任務完成不了,今天網費誰幫他交???
而此刻,左妄房間之中。
白曇依然維持著漂亮笑容,直視著左妄,仿佛一切都已經被他看穿。
許薇安:“好了,清潔工先生,快點老實交代,為什麼你手套會在季小樹隔壁房間裡?是不是就是你害了小樹?”
左妄強行辯解:“不是!酒店裡像這樣清潔工手套多了去了,你們不能這樣憑空汙蔑我清白。”
左思再度歎了一口氣。
這樣清潔手套常見是常見,可是他愚蠢弟弟喲,在這麼多嘉賓裡麵扮演酒店清潔工,就隻有你一個人啊。
“事實上,你也很有嫌疑。”鬱維卻忽然看著左思,“在劇本角色設定裡,雖然你們一個是酒店清潔工,一個是攀岩愛好者,但你們兩個關係依然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