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沒有明說，謝眠卻懂了他的意思，走到他身後輪椅，幫他推動輪椅。
而銀色機器人則邁步在前，銀色的機器骨架修長，有種利落鋒利的美。如同雪亮刀鋒。
謝眠看了看機器人，又看了眼端坐輪椅的褚言。
如果對方身上沒有殘疾，站起來的身形，應當和機器人相當。
可惜了。
謝眠推著輪椅往前，車輪碾過磚石道路，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低頭輕聲問：“先生吃飯了嗎。我還沒吃呢。”
褚言卻沒有回答，隻問道：“你剛拍完戲？”
謝眠笑了笑，“今天隻是拍定妝照，真正開拍還要等明天。”
說著，他微微彎腰，湊近褚言耳邊，低聲道。
“謝謝先生給我這次機會。”
晚風吹過兩人身側。
這樣靠近的距離。
褚言聞到了一點玫瑰花香，似乎是從旁邊的玫瑰花圃中傳來，又似乎是從身後的青年身上。
因為太過熟悉，所以並無抗拒。
褚言：“劇組有人為難你的話，可以跟我說。”
他語氣如此冷淡，仿佛天生失卻了作為人類的情i欲妄念，卻又仿佛是個真的儘職的金主，對於自己包i養的人處處維護。
謝眠低低愉悅地笑了起來。
“好的，先生。”
Secure進入城堡的通道並不是剛才他走的那一條，而是在城堡側麵。
這裡有著一座無梯廂懸浮電梯，透明的玻璃往著城堡高處攀延，如果不是特意帶領，遠看很難覺察。
進入電梯，人體識彆係統開啟，電梯往上升高。
褚言：“城堡識彆係統裡已經添加了你的信息，以後你可以在電梯自由出入。”
謝眠歪了歪頭，道：“先生就這麼放心，我不會利用這些方便做壞事嗎？畢竟這座城堡裡就算隨便一副掛畫，也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褚言淡淡道：“你不能。”
整座城堡看似古舊，卻已經被全息掃描技術覆蓋。沒有人能夠瞞過監控的眼睛在古堡裡隨意出入。
謝眠卻語氣低低，仿佛開玩笑道：“這倒也未必。”
兩人很快就到達了城堡的頂層。
電梯的旁側有暗門打開，裡麵是一個巨大的書房。
足有十米高的壁畫穹頂懸在天空，一排排書架分了三層矗立環繞，走進其中，就宛如進入了一個中世紀圖書館。
在原書劇情裡，這是褚言在火災裡長眠的地方。
城堡頂層的圖書館被燒毀，濃濃黑煙兩天兩夜不曾止息，這位褚氏集團的掌權人喪生其中，而奇怪的是，他連任何遺囑都不曾留有。集團股份按照法定繼承程序被褚霖繼承。
“好大的圖書館，”謝眠有些驚歎地道，“先生，我以後拍戲空暇的時候，可以過來這邊看書嗎？”
褚言：“在協議期間，除了後花園，這裡所有地方你都可以隨意出入。”
和管家的說法相差無幾。
後花園裡究竟有什麼？
謝眠挑了挑眉，卻沒有追問，而是低聲反問，“包括先生的房間嗎？”
他的語氣有些曖昧。
褚言神色不動，“如果我有需求，你確實需要到我的房間進行服務。”
什麼需求和服務他沒有說。
但聯想到那份什麼也沒有說清楚的包i養協議，卻比謝眠的話語更顯得曖昧，換做平常的老實人怕是就要忐忑不安，但謝眠卻勾唇笑了起來。
“好呀，”他俯身輕輕道，“這幾天，我總想著要給先生做些什麼，畢竟先生承諾幫我的事情太多了。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幫過我。”
穿過巨大的書房，則是一座會客廳。
褚言拿起桌子上座機，低聲吩咐了幾句。
很快，管家就端著裝有食物的托盤來到會客廳裡，放在了謝眠麵前。
“客人請慢用。”管家道。
托盤裡麵是一份煙熏肉沙拉和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
都是一人份。應該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而褚言已經從輪椅旁邊的儲物夾層裡抽出了一疊文件細看，紙張翻閱的聲音很安靜。
謝眠抬眼看著他，尤其專注於他脖頸間一點凸起的喉結，微微一笑。
“那麼先生，我就不客氣了。”
褚言看完一份合約，抬眸看了一眼正在用餐的青年，對方動作優雅細致，咀嚼聲很輕，顯出良好教養，吃蛋糕時候眼眸會微微幸福地眯起。
像隻慵懶的貓咪。
他身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靠近和陪伴了。
感覺似乎，尚可接受。
*
褚言最後並沒有要謝眠進他的房間。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因薩斯正在那張巨大的四角床上跳躍，翻滾在綿軟的被窩裡，興高采烈的模樣。
謝眠走過去把它拎起，看著床上滿床貓毛，微微皺眉。
因薩斯不解歪頭：“主人？”
“給你兩個任務，”謝眠淡淡道，“一，回去幫我把魚缸裡的幾條魚喂了，不能吃。”
因薩斯：“！”
原來它就是個喂魚的工具貓嗎？那為什麼要帶它過來啊？
謝眠：“二，回來的時候，去城堡的後花園看看，裡麵究竟有什麼東西。”
他把因薩斯放到地上，將被子上貓毛抖了抖，才去浴室洗漱。
因薩斯尾巴耷拉著，卻隻能乖乖從房間窗戶躍下，卻在經過二層的時候，看到窗戶裡有個女人，正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一袋血淋淋的東西。
她在乾什麼？？？
因薩斯落在了地上，抬起貓爪揉了揉眼，抬頭一看，那個女人竟然從窗戶裡探出頭，正在幽幽盯著它。
“原來是小貓啊。”
女人的唇像血一樣紅豔，麵龐漂亮精致得像個假人。半晌，她的頭從窗戶縮了回去。
月光靜悄悄地打在因薩斯身上，它抖了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次日一早，《黑祭禮》劇組在官博上發布了這次演員的定妝照。
因為電影出演的陣容豪華，大量各家粉絲湧入到官博之中。
【啊啊啊啊周瑾男神我來了！！！】
【簡菲的扮相也太美了吧！！！不愧是娛樂圈巔峰顏值的代表！！！】
【簡菲女神就是最美滴！！！】
【噢噢噢噢這位是諧星演員徐大胖啊，每次看他的電影都想笑，還有這位，實力派新星卓怡婷，看來這部電影有看頭了。】
【之前爆料說白曇接了陳導新戲的主演，那些不信的人呢？快過來打臉。MG選他完全沒問題，他就是有實力在啊。】
幾位主演照片之後，就是配角的照片。
【咦最後這張配角的演員是誰？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小聲，純路人，不是引戰，但我覺得這位比簡菲要好看。】
【法式襯衣配短褲，還有這顏這腿，這也太誘了吧！！！實不相瞞我的幻肢已經硬了，想要上他。】
【srds，一個男人穿短褲乾什麼？娘炮嗎？】
【角色服裝一般都是劇組要求的吧，這也有可嘲的點嗎？？？】
【我還尋思你們說誰比簡菲女神漂亮，原來是這位娛樂圈花瓶謝眠啊，據說演技稀爛，進組隻能靠py，也就平麵照還行，被品牌嫌棄到換代言人，現在還在和同公司的新人打擂台，就是上麵那位主演白曇。結果彆人是主演，他隻能做配角。】
【廣告都還沒有出來，憑什麼造謠彆人演技稀爛！？抱走我家眠眠。】
隨著定妝照的發布，電影開機儀式也開始了。
城堡裡，一隻烤乳豬和鮮美水果被擺在了紅色供桌上，攝影機被紅布蓋住放在一旁。
陳禎上前點了幾根香插上，其他主演也依次上前，輪到簡菲的時候，她手不知怎麼顫了一下，幾點香灰掉在了桌麵。
謝眠也上前插了幾炷香。
他覺得這種開機儀式其實還蠻有意思的，活人的生氣糾結在一起，周圍陰氣都散了些。
隻不過隻是暫時的。
插完香後，陳禎上前把攝像機上的紅布掀開，眾人掌心熱烈，所有人又聚在桌子前拍了張合影，開機儀式就算完成了。
因為要圖一個順遂的好兆頭，陳禎安排的第一場戲儘量想要讓每個人參與，但又並不算太過複雜。
——因暴雨而來到古堡之中避雨的十幾個年輕人正圍在火爐前取暖，各自顯露出不同的情態和彼此之間關係。
演員們已經準備就緒。
“第一場第一鏡，火爐取暖，A！”場記大聲喊道。
首先是一幕全景。
火爐燃起，圍坐在周圍的年輕人分散而坐，有兩人一起，也有三五成群。
他們是網上相識的好友，線下是第一次見麵，在這幾天的森林探索裡麵逐漸形成了不同的團體和關係。
鏡頭掃過，一群人按照順序，開始表演出劇本裡所要求的各種情態。
周瑾扮演的周麒和白曇所扮演的陳靳坐在左邊地毯上，在這一幕長鏡頭裡，他們處於主C位置。
周麒正側頭望著陳靳，陳靳卻低頭躲避他視線。
在劇本裡，陳靳雖然是周麒的老師，卻處於防守位置，周麒處於主動進攻追求的姿態。
而周瑾顯然將這個角色揣摩得很好，俊美臉龐上都是年輕學生所流露的熱烈情意，卻又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老師，而又強行壓抑。
“Cut！過了！”陳禎喊道。
圍觀的工作人員頓時都鼓起掌來，紛紛讚美道。
“周瑾老師的演技也太棒了吧。”“那分明暗戀又壓抑的目光演得太好！”
周瑾笑笑起身，“多謝大家讚美，不敢當。”
隻是陳禎望著攝像裡麵鏡頭回放，卻有些沉默和驚訝。
然而驚訝卻並不是因為周瑾。
或許是因為位置太偏僻，連圍觀的工作人員都沒有看清，在整個鏡頭裡麵，最令人矚目的卻不是周瑾，而是離眾人最遠，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周浮昕。
他是團隊裡唯一一個局外人，為了自己的繼子而來。
年齡相差數十歲的丈夫在車禍去世，他空有美貌，卻沒有見識，無數狼豺虎豹覬覦著丈夫的遺產，就連同他自己本身，也是遺產之一。他所剩下的依靠隻有自己的繼子。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沉浮。
他看著自己繼子的目光，迷離又彷徨。似乎想要去靠近，似乎又不太敢去靠近。
楚楚可憐，脆弱無依。
陳禎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知道，謝眠把周浮昕演活了。
這個被強加進去劇本裡，甚至有些不協調的角色，已經因為對方的表現，變得合情合理，動機分明。
陳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是真的有演戲的才能，還是對方身上個人特質特彆適合這個角色，才得以如此超常發揮。
但無論如何，謝眠的鏡頭表現力絕不像他想象那般糟糕。
他又想起自己昨天那個細微劃過的念頭。
如果讓謝眠來演鬱泉的話……是不是會比簡菲更好。
但與昨天不同的是，這念頭已經難以再壓抑，像是一簇火苗，剛開始隻是零星，現在卻正在森林之中慢慢燎原。
*
而就在這一天晚上九點，MG和DH的廣告視頻都同時發布了。
白曇粉絲首先湧入了MG官博，打開了廣告視頻。
廣告在一片白光之中展開，穿著精致禮服的漂亮小王子正在一片白薔薇花園之中奔跑，身後是巨大的白薔薇城堡。
他臉上的笑容純潔無垢，白皙的臉龐在太陽下妝感清透，帶起白薔薇的陣陣花香。
奔跑到花海深處的時候，他似乎終於一朵花的花芯裡找到了一樣東西，累倒仰躺下來，鏡頭照著他的臉，汗濕的臉龐和潤澤粉嫩的唇帶著純欲感和懵懂天真。
他從花海裡舉起手，造型精致的MG香水與陽光映照在一起，閃閃發光。
【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曇曇是我們粉絲心裡最純潔的小王子！！！】
【曇曇已經二十了吧，演起少年來還是那麼形象生動，毫不違和，他演技真的太厲害了！怪不得陳禎要請他去做主演！】
【新人第一部電影就是大製作，曇曇未來不可限量。】
看完廣告之後，他們又迅速過去DH的官博看廣告。卻發現裡麵評論稀稀疏疏不多，點讚和轉發同樣，看起來十分寒磣。
於是還沒點開視頻，他們就開始發出嘲諷。
【評論這麼少，一看就是沒有拍好。】
【果然選擇一起打擂台就是不自量力，MG的眼光沒有錯，花瓶就是花瓶。】
【怎麼沒有杠精回評，是不是蒸煮演技太差太過於無地自容，或者說都被謝眠的演技嚇跑了啊？】
又過了三十秒，終於有一條謝眠粉絲的評論刷新出來。
【剛剛把眠眠廣告又舔了一遍，還沒回過神來，誰告訴我這群傻i逼究竟在自我高i潮些什麼？】
似乎是從這條評論開始，點讚、轉發和評論的數量開始瘋一般增加。
白i粉們有些傻眼，怎麼微博的數據還帶延遲的嗎？？？
直到他們點進了DH的廣告視頻。
廣告是從一片黑暗裡開始的。
由暗到明，慢慢明亮。
就像是一個沉睡的人在緩緩睜開眼睛。
有人正蹲在他麵前。
對方穿著白色的樸素長袍，發絲漆黑微卷，臉容小巧，長相絕美而純潔，身上籠罩著光輝。
“祂”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年齡不會更大了，玻璃似的黑眼珠極其清澈，正在朝他——屏幕前的觀眾們揚起笑顏。
祂不笑已經是極美，笑起來簡直如同明媚春光，純真無瑕，萬物皆為祂失色。
祂笑完之後，就站起身往花園深處跑去。
而他則如被迷惑般艱難從地上站起。
鏡頭搖晃間，視角移動，他的目光跟隨著對方搖搖晃晃往遠處的花園而去。
夕陽在遠方高懸，遠處的花園籠罩在殘陽的光輝裡，顯得平靜而美好。
對方在通往花園的路上白袍翻飛著，跑到一半，又回首過來，朝他招了招手。
鏡頭拉進，背後橙紅的夕陽透過祂漆黑的發絲照射過來，它有半邊臉頰沉在陰影中，半邊臉頰卻泛出微光。
祂的笑容依然聖潔，然而傷痕累累的背脊，卻仿佛在喻示著什麼，又能夠輕易地勾動起人們的憐惜和欲i念。
而他搖搖晃晃跟著對方跑去。
愈是靠近花園，路上的白骨就越來越多。
這時候，旁觀者才驟然驚覺，祂並不是被派遣來接引的純潔使者，而是將人勾引到死亡花園深處的惡魔。
祂是謝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