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語氣雖然低柔, 望向謝凜目光卻尖銳。
攥著謝眠手腕的五指變得更加用力,謝凜沉著麵色,道:“跟我回家。”
“家?”謝眠似乎對這個字眼感覺到驚訝, 微微揚起眉,道,“謝先生, 我家裡目前隻有我一人獨居, 最多再加上一隻貓和幾條魚, 好像並不包括你。”
他說完,視線便越過謝凜, 看向後方正偷偷摸摸觀察的侍者, 舉起沒有被拉住的左手,懶懶道。
“服務員,這裡有一位先生在無端騷i擾我, 能麻煩幫我叫一叫保安嗎?”
被他目光掃到的侍者都愣了一下, 片刻才回過神來, 忙用通訊器呼叫。
眼見保安從遠處趕過來, 謝凜眉頭深深皺起。
他以前從未有這樣在大庭廣眾下這樣狼狽糾纏的時候, 抿了抿唇,依然沉聲道:“聽我說。你不能跟他走, 他是個危險人物,以前在褚家工作過的人有很多現在都失蹤了……”
“謝凜。”
這一回,卻是褚言開口打斷。“放開他。”
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泛藍的眼睛凝視著謝凜拽著謝眠的手。
明明褚言沒有動作, 謝凜卻忽然感覺到一種刀割一樣地刺痛從手上傳來,讓他驀然放開了手。
可下一瞬,那痛覺又消失了, 仿佛隻是錯覺。
謝眠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忽然眼睛裡染上一點笑意。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上麵青色印痕未消,在白皙肌膚上異常顯眼。
——能讓看到的人都知道他遭受暴力。
此刻保安已經趕了過來,見狀,忙插i入進來將兩人分開,“客人,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啊!”
謝凜黑了麵色。
“恕不奉陪,謝先生。”謝眠朝他彎了彎唇就,推著褚言輪椅走遠了。
謝凜看著兩人背影,垂在身側拳頭攥緊,想追上去,卻又被保安攔住。
保安:“這位客人,請控製你的行為……”
謝凜閉了閉眼,壓抑著滿溢的情緒,向保安解釋了事情,冷聲道:“我需要和你們的經理見一麵。”
停車場裡停著褚言開過來的車。車是褚氏集團旗下世界知名的汽車品牌,S.C。
車身呈流線型,有自動識彆係統。
謝眠剛推著褚言的輪椅到達,車門就自動開啟,傾斜板伸出,能夠讓他順利將輪椅推進車中。
車門閉合,裡麵沒有人,但汽車已經正常啟動了。
這是一輛全自動無人駕駛汽車。
車內空間比外觀看起來要大。
褚言正低眸在光屏上設定路線,汽車開始前進。
謝眠坐在他身邊,輕聲道:“今天多謝先生親自來接我。”
褚言:“以後遇到麻煩,可以直接打我電話。”
謝眠微微笑了笑,“怎麼好意思一直麻煩先生。根據協議,應該好好服務先生的,明明是我才對。”
褚言靜靜看了他一眼,“手伸過來。”
謝眠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還是把右手伸到了褚言麵前。
上麵青色的傷痕依然明顯。
“雖然看起來挺嚴重,其實不疼的。”謝眠輕聲道。
對他而言,確實不怎麼疼。
隻是這具身體的體質太過嬌弱,受一點傷就看起來很嚴重。
褚言不語,隻是從車裡抽屜拿出醫藥箱,取出一隻藥膏。
而後,他一點點脫下手套,擠了一點藥膏在手上,握上謝眠的手腕,緩緩按揉。
炙熱陽氣從褚言指尖傳來,而鎮痛的藥膏卻十分冰涼,冷熱交錯的感覺讓謝眠蜷縮了一下指尖。
他忽然想起半月之前,也是在車上,淩俞也是如此拿出醫藥箱,為他處理背上傷勢。
“你所在經濟公司的解約程序已經在進行了。”褚言淡淡開口道,“我看過你的合約,其中有幾個條款存在問題,如果操作得當的話,不需要付違約金。”
謝眠眨了眨眼。
關於他有想法更換經紀公司的事,他曾經給褚言提過一嘴,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幫他處理了。
“解約之後,你確定要加入深空娛樂麼?”褚言問。
深空娛樂是褚氏集團旗下的大型娛樂公司,屬於業內頂尖,出過數任巨星。
謝眠乖巧道:“都聽從先生的安排。”
褚言:“……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他聽到了之前謝凜給謝眠的警告。
之前一頓飯的時間,謝凜告訴謝眠的事可能比他想象更多。
謝眠笑了,“怕什麼?我身上應該並沒有什麼先生圖謀的東西。如果有,先生大可以告訴我。”他的手搭在褚言膝蓋上任著他按揉,身體也微微前傾過去,“……我未必不會給。”
馥鬱的玫瑰花香氣從青年身上傳來,褚言動作停頓了一會,繼續為他按揉手上的傷,道:“我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了晚餐。”
謝眠:“今晚我想吃抹茶巧克力蛋糕。”
褚言“嗯”了一聲。
謝眠歪身靠在他肩頭,看著他在通訊屏幕上輸入加餐指令,愉悅眯起眼。
“就知道先生待我最好了。”
*
黑色的柯尼塞格停入車庫。
謝凜從車上下來,向謝家大宅走去。
謝家大宅是一座現代化彆墅,占地麵積很大,客廳的落地窗玻璃能夠看到裡麵透出暖色燈光。
白曇已經提前回來了。
謝凜走進去,白曇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門開的聲音,就側頭看來,對他揚起一個微笑。
“哥,你回來啦。”
謝凜恍惚了一瞬。
除了容貌不同,白曇和以前的謝眠,真的非常相像。
連看到他回家時所說的話語,都一模一樣。
白曇似乎是剛洗完澡,這時候從沙發上起身,赤著腳就朝他跑了過來,仰起頭看他,道:“才八點不到,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難道是又和謝眠……鬨不愉快了嗎。”
他觀察著謝凜沉鬱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之前在劇組的時候,謝眠也總是不待見我。可能……他確實早就對我們有意見了吧。”
不一樣。
謝凜忽然想。
雖然當初謝眠也總是會對他露出笑靨,卻不會像白曇這樣直接地向他抱怨。很多時候,謝眠都隻是把情緒埋藏在自己心底。
可明明情緒更不穩定的人是謝眠自己,常年接受精神藥物治療和MECT電擊治療的人也是對方自己。
越是長大,越是如此。
小的時候還會一個人窩在客廳沙發裡哭,長大了之後……長大了之後,就好像愈發陌生,尤其,在那個家教走了之後。
謝眠學會了抽煙,常常一個人偷跑出家門,混跡於大街小巷,和他大吵一架進入娛樂圈,自私地把親子鑒定書偷偷藏起,隱瞞血緣真相……甚至到最後,為了些許利益,會陪男人上i床。
另一個扭曲的、怪誕的形象慢慢在他認知中豎立起來。他幾乎要遺忘當初的謝眠。
可明明遺忘,卻又如此懷念。
謝凜忽然有些茫然。
“哥?”發現謝凜發呆,白曇有些疑惑地喊道,朝他眨了眨眼。
就連有些小動作,也和謝眠如此相像。
謝凜:“……你吃過飯了嗎。”
“吃啦!”白曇答道,“哥今天叫大廚專門給我做的巧克力曲奇真好吃,我特意給哥留了一份,給。”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袋子遞給謝凜。
謝眠最喜歡吃的就是巧克力。
抿了抿唇,謝凜道:“我已經吃飽了。你拿回房間吃吧。”
白曇有些失落,但馬上又興致勃勃道:“最近好多新電影上架,哥和我一起看電影吧?”
謝凜:“我晚上還有公事要辦。”
“好吧……”
謝凜回到房間。
他坐在書房靠背椅上,打開電腦,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插入。
裡麵是一段監控視頻,時間是半年之前,錄像內容是餐廳的內部。
謝凜拖動著視頻,很快看見了謝眠身影。
——謝眠確實是一個人過來的。
謝眠似乎很累,剛被侍者引進餐廳,就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然後拿起手機開始不斷發送信息。
謝凜想起那天,他的航班晚點了,手機正開啟著飛行模式,自然無法收到和回複這些信息。
這與謝眠的說辭一致。
而後,謝眠就開始一個人在餐廳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