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拿起一把夾在指尖,坐到了一旁白色病床上,似乎百無聊賴地將手裡的刀轉了幾圈。
柳夜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記得剛才自己這位人類隊友才對人說不要動用彆人的醫療器械,怎麼轉頭就玩起彆人的刀來。
可忽然之間,一道勁風劃過——
柳夜瞳孔驟然收縮,還沒有反應過來,淩厲刀鋒就已經劃破了他的脖頸,留下了一道血痕。
手術刀深深插在了他旁邊的診療桌上麵,尾端似乎還留有震顫。
而那個坐在病床上百無聊賴玩著手術刀的人,手裡的刀沒有並少,反而又多出了兩柄,在他靈活修長指尖裡轉動。
黑色聖潔的修士袍難以掩蓋對方詭秘可怖的氣息在發散。
謝眠歪頭看向柳夜,漆黑蜷曲的發絲散在臉頰,胸前的十字架跟著他的動作垂落,臉上依然是微笑表情,卻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
“說說吧,”他道,“你是怎麼從樂園出來,又是怎麼落到人類手裡,被他們弄成這幅模樣的。”
說到這,那低柔沙啞的聲音變得漠然冰冷。
“——蠢貨。”
柳夜瞪大了眼。
血從他脖頸細長的傷口留了下來,他意識到眼前的人類在罵他……不對,它不是人類。
那種邪惡詭異的氣息,他隻從他曾經所在貪婪之城的城主身上感受過,不,眼前的人比城主更加可怕……是處於更高層的、更高層的怪物……
不對,貪婪之城是什麼,怪物又是什麼?他明明是人類,爸爸媽媽雖然說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但隻要他把自己不一樣的地方隱藏起來,就能夠和其他人一起玩,不需要再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地方了……
他是誰?
什麼是怪物……什麼又是人類……
謝眠站在柳夜旁邊,低頭看著因為混亂記憶正痛苦在地上蜷縮著身體顫抖的兔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旁人所施加的精神催眠,隻能依靠被催眠者本身的力量來衝破。
如果沒法衝破,就會永遠處於催眠者的禁錮之中,成為對方的奴隸。
鋒利的手術刀被他漫不經心捏在指尖。
——如果沒有辦法找回自我。
他並不介意幫這個可憐的、被人類肆意縫合改造過的怪物解脫。
樂園之主肯定不喜歡看自己的造物被當做玩偶擺弄。
他也不喜歡。
醫務室裡慘白的白熾燈不斷地閃爍。
粉紅色眼鏡靜靜放在桌麵,卻被一層詭異的力量所籠罩,對醫務室裡麵發生的異樣毫無所覺。
柳夜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慘叫,冷汗把耳朵上的兔毛沾濕得皺巴巴地。
他好害怕。
怕得渾身顫抖。
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不能想起來,想起來的話,他會被再度關進去黑漆漆的房間,無數次被電擊、被肢解被重構成爸爸媽媽喜歡的模樣……
但被恐怖至極的氣息鎖定的直覺卻告訴他,如果不想起來的話,會死的……他會死的會死的!身邊這個人怪物,真的會殺了他的!
可怖的壓力讓他隻能夠有兩個選擇。
想起來。或者死。
正在腦海裡極端的痛苦撕扯著他時,柳夜忽然聽到一個有如天籟的聲音。
“嗨,隊友們,我把值班醫師找過來了!說來也巧,他正在花園裡散步,就被我遇上了……”
姬語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醫務室裡閃爍的燈光忽然正常了起來,插在桌子上的手術刀也消失無蹤。
柳夜感受到的可怖壓力也停止了。
“是嗎?”
他聽到那個站在他身邊的恐怖怪物喉嚨裡發出一點低柔動聽的聲音,帶著點情真意切的擔憂和焦急。
“你們來得正好,他好像又頭疼發作了,得趕緊檢查一下……”
謝眠看著門口走進來的姬語,還有緊隨在他身後的醫師,話語忽然頓了頓。
醫師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穿著修長白大褂,帶金絲眼鏡,白發紅瞳,手裡提著一個銀色手提箱,麵容十分熟悉。
男人看了他一眼,朝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