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信聽到他清柔中略帶羞澀的“叔叔”二字,眉頭極快地皺了一下,躬身點頭道:“老七聽嫂子的。”
他這裡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嫂子的?你是忘了這泊春苑裡誰說了算吧,鐘老七!”
室內的秦淮與鐘信皆是一愣,這男人的聲音雖不算粗礪厚重,並且可以聽出有玩笑的意味,可是依舊很有幾分蠻橫與霸道。
秦淮目光瞥去,隻見本就躬身靜立的鐘信,此刻腰彎得更深,臉上卑微的神情未減,倒多添了幾分恭敬。
不用說,這人,自然便是鐘信的大哥,秦懷的老公鐘仁了。
“愣著乾嘛?看我要進門還不打簾子,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
門外的鐘仁忽然轉了話頭,聽那言語,似乎門口還有人在的樣子。
“大爺在門口立著半日不動,又不出聲,雀兒哪知道您是不是要進去,真打了簾子,驚了房裡人,怕是還要怪我多事呢!”
秦淮愣了。
原來鐘仁已經在門外站了半晌,卻不做聲,不知何意。
而回答鐘仁的是一把清亮尖利的女聲,顯然便是書裡提到的、鐘仁的貼身丫頭雀兒。
他在書裡麵隻看到這雀兒在鐘仁麵前很有地位,年紀雖不算大,也沒有被鐘仁收做房裡人,卻不知為何,頗有些小姨娘的架勢。牙尖嘴利,掐尖要強、對秦懷這個填房男妻毫無敬重。而秦懷偏又隻知賣弄風騷,既無才學,又不懂家事,滿滿一肚子草包,在這些丫頭麵前,也根本沒有立起當家少奶奶的威望來。
秦淮知道這丫頭厲害倒也罷了,哪知道她竟然厲害到動輒就給鐘仁小話聽,真是想不出這裡麵的緣由。
一隻白晰的手將簾子掀在一邊,秦淮側頭望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站在門側。容長臉麵、中等身材,倒也有幾分水秀,隻一雙眼睛細長細長的,眼角吊得老高,看著就不是溫良之輩。
那雀兒見鐘仁進了房,便摞下門簾跟了進來,連眼角都不往床邊的秦淮看去,隻在一邊案上弄了茶碗,為鐘仁倒了茶來。
那鐘仁負手站在秦淮身前。
鐘家大少的五官其實生得不錯,隻是臉頰消瘦無肉,身形亦極瘦,手長腳長,套著一件青綠色織錦的長衫,乍看去便有點像隻螳螂的形狀。他此刻一身酒氣,滿麵通紅,想是喝大了酒。看著床邊赤足的秦淮,眼露邪光。
“不吃茶,吃什麼茶,要吃,也要吃我老婆嘴上的蜜糖,嘿嘿!”
他說話間已經解開長衫扔到雀兒手上,兩步便跨坐到紫檀床上,瘦長的手指一勾,已把秦淮的下巴抬了起來。
一邊的雀兒臉上像是抹了層寒霜,吊起的眼角在秦淮的臉上狠狠一掃,手裡的長衫被她掐出一排深深的皺紋。
躬身靜立的鐘信朝鐘仁彎下腰去,臉帶笑意。
“大哥回來了,雀兒姑娘也在,不如我先回去,有什麼讓老七乾的,大哥再召喚我。”
鐘仁在秦淮下巴上捏了捏,斜了一眼躬身請示的鐘信,在看到對方那副窩囊卑恭的樣子時,眼睛裡的邪光忽然大盛。
“老七,你先不用回去,現在就有個活計要你做……”
他一邊跟鐘信說話,一邊用力捏著秦淮的下巴,堅硬的手指關節摸得秦淮有些痙攣,再加上濃重的酒氣噴在腮邊,讓他胃裡一陣泛酸,下意識便向後躲去。鐘仁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指滑脫開來,不由得一怔。
“怎麼,老七在這兒,就不讓我摸了?哈哈,從前他也在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樣的?大家都是兄弟爺們兒,有什麼要緊。”
鐘仁放浪地笑了兩聲,見身後的雀兒正在掛自己的長衫,便笑道,“有老七在這,你不用伺候了,再說我們男人家親密的地方,做丫頭的還不知避嫌嗎?”
雀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抿起嘴角,下巴一抬,將長辮往後用力一甩。
“大爺說的是什麼話?我是鐘家的家生子,是老太太派過來專門伺候大爺的,服侍好大爺就是我的本分。按照咱們家的規矩,伺候大爺洗澡和行房,都是貼身丫頭的份內之事。再說,他們叔嫂私處一室,您都毫不在意,我又有什麼好避嫌的。大少爺真要嫌我礙事,就直說!”
秦淮真沒有想到這個雀兒竟會說出這樣一番夾槍帶棒、火氣十足的話來。
要知道他看的那部分內容裡,鐘仁作為當家的大少,行事蠻橫霸道,鐘宅上下,對他都很是打怵。
所以現在這丫頭放炮仗一樣扔出這串硬話,實在讓秦淮感覺匪夷所思。
他假意低下頭整理衣衫,看慣了宅鬥文的大腦裡卻跳出一個疑問。
這個叫雀兒的丫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背後,不會是抓著這位鐘家大少什麼把柄吧?
鐘仁瘦長的眼睛一眯,麵上閃過一線凶光,卻又很快壓了下去。
“你這個丫頭,真是讓老太太給慣壞了,跟我都敢犯渾了不是!好吧,你愛待便在這裡待著,正好幫老七打打下手。老七,大哥問你,你說你嫂子這雙腳,是不是比娘們兒的肉皮還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