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報曉,狄仁傑起身穿衣洗漱,出了住所不多遠,就見國子監長周解老先生正在院子裡練劍。
隋唐時國子監之長應稱祭酒,但晉製祭酒並非是籠統的主管之意,而是一個正式的禮官職位,故而周解隻稱監長。
和大唐不同,這裡的士人沒有明顯的文武之彆,通常來說,士人佩劍不是為了好看的,大部分人是真的有不弱的劍術,武帝朝時文人帶兵也是一把好手,趙易的父親就曾遠征海上,俘高麗王,平定東瀛,是本朝唯一兼領上將軍秩的文武全才。
狄仁傑看了半晌,等周解停下來,這才笑道:“監長好風采,直教我等小輩汗顏。”
這話狄閣老說得一點都不虧心。
國子監剛剛開辦,如今正在遴選良家子的階段,一切都在起步,就是周解剛來也沒幾天,卻已經和狄仁傑相處得不錯了,周解一貫瞧不上現在年輕人的浮躁驕傲,見狄仁傑這樣一個年輕士人如此沉穩禮讓,自然另眼相看。
周解笑道:“老了,也就精神頭足些,哪裡就能和年輕人比。”
說是這麼說,但周解顯然是很高興的。
狄仁傑官場沉浮多年,見過的老謀深算之人不計其數,但在國子監,見到的卻差不多都是周解這樣的有著赤子之心的先生,日子相較從前簡單了不少,心情也比從前開闊,不得不說,這位晉皇確實很會用人。
一個皇帝會用人,這就是很大的評價了,不可能為人君者什麼都會,凡事親力親為,能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就能被稱一句明君了。
狄仁傑和周解一道前往膳堂用朝食。
國子監如今人不多,膳堂裡隻有寥寥幾個人在吃飯,見到周解來了,幾個人紛紛起身行禮,周解不大喜歡這種陣仗,隻是隨手擺了擺手,就尋了個位置坐下。
狄仁傑想說點什麼,卻見那幾個人也不甚在意地坐回去了,想來人情交往,用不到這些人身上。
一頓朝食安安靜靜地用完,去往學堂的路上,兩人仍舊搭伴,一邊閒聊,這時學堂裡還沒有學子,隻是周解也有些年頭沒教過徒弟了,等到學堂裡的桌椅漆料乾透,就忍不住提前去那裡感受氣氛,有時也著書。
正在這時,忽有沉重的鐘鳴自晉宮方向傳來,城門四處的樂鐘漸漸共鳴,鐘聲響徹整個曲沃王城。
狄仁傑怔愣片刻,周解卻是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拉著他向著晉宮方向稽首跪拜。
天子大行,鳴鐘示哀。
伴隨著北宸宮淒淒哀哀的哭叫和響徹寰宇的鐘鳴,姬越紅著雙眼緊緊握著姬豈仍帶著一絲殘存溫度的大手,沒能停頓太久,聲音嘶啞地開口道:“宣群臣入宮,為太上皇治喪。”
她想要起身,卻被重心不穩的殘足帶得踉蹌了一下,這一下沒人來扶,她重重摔在地上,然後又慢慢起身。
短短的一條路,姬越摔了四次,最後一次的時候,姬豈身邊最親近的內侍順意終於忍不住來扶,卻被姬越狠狠推搡到一邊。
嘉嬪離得有些近,被摔在身邊的順意嚇了一跳,本能地短促尖叫了一聲,捂著肚子就要起身後退,姬越猛然回過頭看她,眼裡滿是血絲,狠戾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拔出劍殺人。
嘉嬪被嚇住了,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呐呐地說道:“我、我……”
姬越看了一眼跪著的妃嬪們,想要把這些人活殉的念頭充斥著腦海,但到最後也隻是深吸一口氣,說道:“送嘉嬪回宮休息,其餘太妃留下守靈,太上皇遺命,宮中不得殉葬,如有違抗,連坐全族。”
她說完,用腰間的禮劍支撐著腳步,甚至忘記了平時一貫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