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早就備下了全副喪儀,姬越換了一身孝服,沒過多久就有大量係著白綾的牛車在宮門口彙聚,喪服也是早在姬豈病重時就備好了的,有來不及備的就穿素色衣裳,不管心中如何想,麵上都是一副悲淒之色。
七日停靈,一月上下,舉國哀悼。
姬豈在位三十多年,政績不多,唯一值得傳揚的是他的仁慈,大赦小赦是常有的事,很多人因此獲得新生,也有很多人仇怨難消,如今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再多的恩怨也都成為過往,姬豈的時代正式過去了。
姬越不喜歡離彆,她經曆的離彆也並不多,如今父皇母後都不在了,她坐在皇位上,真正成為了孤家寡人。
傷心過後,一應事宜也需要處理,頭一個就是殉葬之事,姬越雖然命令不得殉葬,但滿朝士族無不激烈反對,甚至作為殉葬品的妃嬪都有哭求上書,自請為先皇殉葬的,姬越知道史無前例之事,要實行起來自然無比困難,於是七日停靈一過,她就把姬豈的靈柩下葬,直接封陵。
原本大部分士族都沒準備在國喪時拱火,但耐不住反對之人說得很有道理,先皇都不令人活殉,誰還敢僭越?這不光是晉室家事,也是朝堂大事,沒準他們群情上書,能令天子回心轉意呢?
姬越確實回心轉意了,她收到群情書之後,直接下令廢除人殉,算是她為姬豈做的最後一件事。
最開始帶頭反對的那個士族官員是上品士族出身,激烈反對的原因是出自孝心,他的母親也到了彌留之際,原本都定好活殉名單了,結果先皇走在他母親前頭,遺命不許宮人殉葬,要是再往下落個幾年或許沒什麼,但這會兒風口浪尖,先皇都沒讓人殉葬,他母親去世要殉百十個奴子?怕不是要被人參死。
姬越理清楚之後,聽聞這名官員的老母親昨日剛剛過世,她也沒有太過苛責的意思,隻下了他的官職,讓他回家專心治喪,以儘孝心。
此後再有人反對,姬越就勸他們自殉,想來比起奴子,父母還是更願意有親兒女陪伴。
抗議之聲這才消弭下去。
除去殉葬事宜,還有一件事,就是定先皇諡號。
諡號評價一個人的是非功過,所謂蓋棺定論,是蓋上棺蓋才能下的定論,姬豈在位時認為自己至少能得一個厚帝的諡號,但在朝議上,大部分官員都認為最適合姬豈的諡號是惠,同有仁愛之意,但惠字不是什麼好諡號,前朝惠帝亂政十三年,民不聊生,指的是平庸仁弱之君。
定一個皇帝的諡號不是小事,姬越不能過多乾涉,就像皇帝不能輕易乾涉史官,在這一點上,君臣各退一步,最後定諡為仁,取寬厚仁善之意。
第三件事,就是遲來的萬邦來朝。
早在晉君時期,就有群夷麵君一說,後來晉國坐大,威懾四鄰,一旦新君即位,就有各國來賀,以便更換質子,送上貢禮,姬皇之後,定名萬邦來朝,蠻夷小國以臣屬名義進貢賀禮。
姬越即位之後,晉國四麵的屬國就紛紛派出使者來賀,準備賀禮花去些時間,路上又花去些時間,有的使者人都到了住進驛館,有的使者還在半路上,拖拖拉拉幾個月,又趕上國喪,等到過了國喪期,再遠的使臣也都到了。
萬邦來朝是彰顯國威的大事,正好也能衝淡國喪帶來的鬱氣,曹操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也能操持上這種事情,好在趙易本人也沒有,照本宣科弄了個晉不晉,漢不漢的宮宴,倒也沒人懷疑什麼,說實話,整個晉宮經曆過姬豈當年即位時萬邦來朝場麵的官員實在也沒幾個,經曆過的也差不多都忘記當年是什麼樣的了。
對於新君來說,這樣一場大宴彰顯的不止是國威,更是君威,但姬越除了基本該有的鄭重,心裡並不耐煩這個。
所謂臣屬國,都是被打服,打怕了的小國,就像喂熟的狗,對人可以恩威並施,對狗能有什麼威風?她今天就算拔劍殺幾個使臣,也隻會換來一聲聲惶恐請罪。
姬越坐在上首,不太注意那些穿著各種奇怪服飾的使臣,這些使臣在各自的小國裡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有的小國直接就派遣王子王女出使,但經曆了一路太平治世的洗禮,來到煌煌天威的晉宮,見到衣著光鮮的晉人,都有些自慚形穢。
這些使臣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對羌族兄妹,來自羌人建立的小國義渠,一身鮮豔羌繡衣裳彰顯了王子王女的身份,容貌和晉人近似,隻是肌膚略黑,但都十分出挑,尤其是義渠公主,一雙美目如顧如盼,止不住地在那位尊貴的少年晉皇身上流連,帶著不同於晉人女子的熱烈情意。
酒過三巡,歌舞退場,就到了各國獻禮之時,就在這時,義渠王子忽然起身對著姬越彬彬一禮,用嫻熟的晉語說道:“您是日月與星辰之主,遠古的鳳凰血脈在您身上流淌,草原所有的部族都欽慕您的威名,我們願意奉您為神明,請允許我們獻上草原最美的珍珠公主,願她得您歡心,點綴在您的冠冕上。”
姬越看了一眼義渠王子,目光又落在滿臉紅暈的公主身上,眉頭微微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