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嬪之父許秉官職不低,名為掌營,乃是司空之下負責土木建造的官員,姬越能夠派遣鳳翎衛持詔抓人,但由曹操這個上司動手,既尊重了曹操,又合情理。
曹操毫不猶豫領命,甚至十分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作為一個深諳人心的曹司空,曹操很明白,正麵的功勞永遠抵不過替主公做些背地裡的臟活。
能替主公背罵名的才是真心腹,可惜他還沒到這個份上。
姬越還真就沒想那麼多,對於宮闈裡這點勾心鬥角的小事,姬越是從來懶得理會的,故而她也沒費什麼事,派遣鳳翎衛將挽月宮包圍,對外仍舊是對曹操的說法,她疑心許家有混淆皇嗣之嫌,畢竟嘉嬪防她防到連宮裡的女醫都不敢用,皇室誕子,竟然沒有一個宮裡的人手在場,說你混淆皇嗣就是混淆皇嗣。
許秉這兩日一直告病在家,他恐慌之中帶著一種瘋魔般的激動,許家是大士族不假,但他本人既不是家主,也不是嫡脈,全靠女兒得寵才有了如今的位置,他已經嘗足了這方麵的好處,故而當女兒從宮中傳信來,說要謀一樁天大的富貴時,他立刻就意動了。
誰能料到,那九重宮闕之上的尊貴天子,居然是個丫頭片子?而他的女兒,卻生了先皇唯一的龍種!
許秉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聰明才智,以天大的好處許諾宮禁守衛,由夫人親自入宮,用一個奴子生的女嬰從宮中換走了龍種,待那丫頭片子再長大一些,藏不住那下賤的女兒身了,龍種也過了最容易夭折的幾年,就是他聯合各大士族動手的時候!
許秉自己都不敢抱龍種,不錯眼地盯著請來的乳母喂奶,眼裡帶著瘋狂的貪婪之色。
曹操從宮中回來之後就立刻調集人手包圍了許家,他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在姬越給的一點信息量之外,又自己添補了點,選了幾個嗓門最大的差役對外嚷嚷,沒過多久,幾乎所有閒散在家貓冬的官員乃至不少百姓都知道了先皇妃嬪生下死胎,於是聯合家人混淆皇嗣的事。
門被踹開的時候,許秉甚至都聽不到彆的聲音了,滿腦子都是龍種被寒風吹打的哭嚎聲,他下意識地要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抵擋寒風,下一刻人就被按在了地上,一劍柄打得昏死過去。
曹操也沒想到許秉真就那麼大喇喇地把嬰兒放在家裡,他有沒有想過後續的事情?聯絡過盟友沒有?什麼都沒想過隻憑著腦子一熱就想謀國?
曹操也服了,直接命人把許秉押下。
許家滿門入罪,按理這種罪名是要株連九族的,但許氏是南地大族,一旦誅連至少死傷上萬,姬越就開了恩,隻讓許氏一族以官抵罪,其餘不論,嘉嬪與其父母密謀混淆皇嗣,雖然拒不承認,但證據確鑿,又因嘉嬪乃是先皇妃嬪,姬越對她稍微容情,一杯毒酒送她上路,許秉與其妻按律五馬分屍,被買通的宮門守衛和兩個宦官當街斬首。
挽月宮的宮人有不少甚至都不清楚內情,姬越也沒有過多牽連,隻杖殺了十幾個明確參與換子的宮人,剩下的宮人沒動,她的女兒身有太多人知情,全都殺光未免太過殘暴,姬越又不打算隱藏一輩子身份,於是隻把這些人禁在挽月宮裡,等再過幾年就遣散出宮。
至於被嘉嬪用來換子的女嬰,由於女嬰一家都被許秉殺了個乾淨,姬越便把女嬰送去了曲沃的育嬰堂,這種育嬰堂專門用來收養嬰孩,等到嬰孩長大,再按年份償還一筆“養育銀”,也是由姬皇首開先河。
嘉嬪之子在一個深夜葬入先皇的陪陵。
一場注定不會在史書上留下痕跡的宮闈秘事帶來的鬱氣漸漸被臨近年關的喜慶衝散,姬越有些疲憊,她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對一個異母弟弟也沒有什麼不忍,她隻是痛恨自己的弱勢,弱勢到連一個嬰兒都要忌憚,她想完全掌握局勢,還要花一段不短的時間。
餘波未過,姬越一連幾天無論走到哪都是冷颼颼的,朝會上甚至沒人敢和她多爭辯幾句,也就在這個時候,柔然郡守派人來報,稱入冬之後大雪頻頻,連日來積成雪災,百姓房屋倒塌,無以為繼,郡中無餘錢,請求朝廷撥款賑災。
柔然是苦寒之地,武帝當年腦子一抽打下了柔然,結果年年報災,歲歲要錢,姬越也沒有多想,按照往年的份例撥了一些錢糧,由粟官竇英派人北上押運。
然而晚間姬越忽然想起此事來,用金台窺看時,卻見柔然草原雖然苦寒,但百姓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火旺氈暖,有衣有食,絲毫沒有雪災的跡象。
換句話說,這個郡在騙她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