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身毒這個詞真要較起來並不準確,屬於梵文音譯,根據古籍上說,身毒應該翻譯成天竺,但姬越叫身毒習慣了。
天竺之地遍地佛國,姬越也是在看了天竺如今的情況之後才對佛教更加深惡痛絕,信仰佛教的窮苦百姓在烈日下赤身勞作,僧人在街市上做出各種奇怪舉動苦修,而貴族窮奢極欲,夜夜笙歌,美豔的少女白日在街頭行娼,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來歲,她們將行娼所得全部奉獻給寺廟,晚上就在禪房裡繼續白天的事情,隻不過客人換成了僧人。
那些來自身毒的傳教僧人在大晉紮根幾十年,從未近女色,旁人隻當僧人禁欲,可藏汙納垢之地,有幾株聖潔白蓮?他們不過是不敢。
新一輪佛教考核下來,各地郡縣通過審核的僧人一共七百多名,其中有三百名天竺僧,剩下的是這些年來僧人在晉國傳教的結果,可笑的是考核不過的天竺僧有兩千多人。
姬越對這兩千多人的安排是去做苦役,僧人講究苦修成佛,她這是幫上一把。
陽春三月,姬越派遣的一萬武卒和大批軍備糧草遠赴樓蘭,此外還有兩名宿將隨行,這不是去分衛青的權柄,其中一名橋山將軍接替衛青鎮守樓蘭,另外一名率領八千輕騎的斛律文飛出身柔然,此行作為衛青的副將,隨附聖旨一卷。
姬越要打天竺。
自樓蘭南下數千裡,沿天竺河入,一路都是零散小國,說是身毒國其實也是誤讀,據姬越觀察,天竺之地上大大小小的國家超過三十個,兵弱糧稀,完全不是晉軍的對手,必然所向披靡。
但衛青沒有金台,他做了最充分的準備,從軍備軍糧再到行軍順序,各種各樣的細節都想到了,他做的是一去五六年的準備。
久經沙場的戰將不會手生,哪怕間隔十幾二十年,重新跨上馬背的那一刻起,往昔的所有事情都會慢慢回想起來。
因為沒有任何東西比鮮血更讓人銘記。
衛青甚至記得自己殺死的第一個人,也記得那一夜的慶功宴上,一張張鮮活的麵龐,仿佛昨日。
斛律文飛比衛青大十來歲,今年二十七,正是一個武將最好的年紀,起初他以為這次帶著一個士族小郎遠征天竺,重擔在肩,不料士族小郎調兵遣將比他嫻熟得多,從整軍到開拔不過六日時間,他稱衛青為大將軍時就已經心悅誠服。
為將這種事不看年紀,要看天分,有的人從年輕打熬到暮年,不過一個雜號將軍,有的人一戰封侯天下驚,萬古長青人世間。
衛青忽然想到霍去病,想到他此時的年紀比外甥第一次出征時還要小上一歲,莫名就有些想笑,還有些想哭。
他死而複生,去病是否也有機緣?
他去時還那麼年輕,滿身功勳的年輕人睜著眼睛,不相信自己會死,他騙他,也說不會死。
斛律文飛落在衛青身後半個馬身的位置,迎麵忽然有一滴水落在他臉上,他抹了一把,看了看天色,以為要下雨。
大風起兮旌旗揚,天子劍,鋒刃寒。
萬裡黃沙雁過處,將軍淚,無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