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書函總體來說比較正式, 是用特製的絹帛製成,上麵的字不是墨水寫的,而是繡出來的, 最大程度避免了造假的可能,這也是許多西域小國的習慣。
不過姬越是知道的,受到秦人控製的城池不是十三座, 而是十九座,這不代表著秦人沒有誠意,相反, 會藏匿一部分的實力恰恰說明了秦人對於這次投誠的認真程度, 姬越沒有尋根問底的意思,更沒有使用金台回溯看看真假的想法, 因為秦人的語言她根本聽不懂。
認出嬴休倒是很正常,秦人時常騷擾晉國邊境,嬴休身為王子,實質上和武將沒什麼區彆,他的長相不光姬越認識, 很多人都認識,這人的畫像版本就有四五種之多, 特征還是很明顯的。
等秦杉將書函念完, 和嬴休同來的那人此時高聲說道:“陛下!秦人與晉國本無仇怨, 晉得百國遺澤而王天下, 秦不過是百國之一,陛下有稱霸天下之意,也當有海納百川之心, 我等誠心獻城, 成與不成隻看陛下心意而已!”
姬越並沒有被說服, 瞥了一眼秦王書函,說道:“秦人劫掠邊民,多年來死傷無數,邊郡有許多良家女被秦人強占,自儘者不知凡幾,血仇在前,秦人有何臉麵歸晉?”
那人有些口才,不假思索就要開口爭辯,但姬越已經不怎麼耐煩了,就在這時,一直沒吭聲的嬴休忽然抬起了頭,雙眼直盯著姬越。
沒等被斥責無理,嬴休盯著姬越,大聲地說道:“我聽聞百國士卒代代為奴,但百國遺民都能以平民身份在原先的土地上生活,我老秦男兒不能為婦孺打下一片樂土,但不懼任何艱苦!陛下,我們願意把女人嫁到晉國,讓孩子改名換姓,三千秦子都給你做奴!”
說實話,姬越有些驚訝。
嬴休嚷完,人也有些蔫了的樣子,聲音略微低了一點,隻道:“女人和孩子……都不想打仗了,她們想要在西域安家,過安生的日子,可陛下遲早會踏平西域,秦人不想到那個時候再投降,羌人給晉國養馬,我們也會,我們祖上就是給天子養馬的,我給陛下做馬奴,再不成,切了老子三兩三,老子去做個宦官……”
白起怒聲喝道:“天子當麵,慎言!”
嬴休叨叨了兩句,自覺沒趣兒,閉上了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對於這個做宦官還要比彆人多一兩肉的王子,同來的使者也是服氣的,來之前他再三請求王子做個啞巴,一切交給他來說,結果倒好,沒兩句,這位嬴休王子就自己把所有底牌都揭了,這還怎麼討價還價?
使者覺得不妙,但姬越倒是能從嬴休的神情話語裡判斷出不少,畢竟就算當初樓蘭獻國,明月王子也還是維持了一個王子該有的風度,而不是上來就要做宦官馬奴,這也意味著秦人當真是走投無路了。
遠走西域的那一代秦人乃至之後的三五代也許是解不開的死仇,但過去了十幾代,在僅存的秦人數目不滿一萬人,且大部分都混了西域的血統,甚至連王子都生了一雙標準西域藍瞳的時候,上千年的仇恨其實早就不那麼重要了,選擇權在她手裡,選擇接納並不麻煩,至少不會比接受樓蘭獻國麻煩,不接納也可以,秦人名義上和晉是世仇,但到現在已經和一個實力強大些的西域小國沒什麼區彆,無非費些周折。
這就是天子權柄。
這時候來投誠,不得不說時機正好,天竺剛下不久,姬越正需要一批能夠適應西域的兵卒,過了這個時間,姬越未必會願意和秦人多費口舌,到了她覺得恰當的時候,直接發兵攻下西域也就是了,秦人的婦孺想不想打仗和她有什麼關係?
但在這時,姬越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看著嬴休說道:“秦軍有多少人,其中多少青壯,剩下的婦孺有多少適婚女子,多少老幼需要安置?”
問出這話,意味著她已經趨向接受投誠。
嬴休還沒反應過來,使者已經欣喜若狂,連忙替他答道:“回陛下的話,秦軍滿員有三千之數,均是騎兵,戰馬六千五百多匹,用作戰時輪換,秦子武勇,天下皆知!此外適齡女子人數不低於兩千,剩下的老幼在五千左右,但也能自給自足,耕種度日,我等罪人之後,不敢奢望厚待之,隻求一塊安身之地!”
姬越已經存了接受投誠的意思,再端著威風也沒太大用處,略搖了搖頭,隻道:“百國爭雄,本無對錯,不必稱罪,秦人既然有心投誠,就先將婦孺送至邊境,朕會安排人將他們遷至河西之地,按人頭分田畝。秦軍前往樓蘭接受收編,一切按奴軍規製來,此外秦女隻能嫁給晉人,但可以選擇不嫁,如果秦軍之中有人想娶秦女為妻,需殺敵十人來換,剩下的朕還要再想想,明日會列個章程出來。”
嬴休和使者都沒有異議,最重要的是,姬越承諾的不是荒地也非山林,而是肥沃的河西之地,雖然可能也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的意思,但這對於習慣了西域黃沙的秦人來說,簡直想都沒想過,夢裡都不會有這樣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