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地道:“縱然……縱然老太太將來另有打算,不放姑娘走,可也不能提前把姑娘的東西都拿了去啊。”
林黛玉似在默默垂淚:“我知你好心。可你以為,我就真甘心這般放手麼?紫鵑,我如今要是插手管了,那就是違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傷了老太太的心,你說我接下來回都中後,要如何在榮國府立足?”
“那府裡,眾人皆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若老太太厭了我,我恐怕隻能搬出去住。縱有父母雙親留下的東西支撐,我能頂門立戶的活著,可那府裡的人會放過我嗎?我同榮國府鬨翻了,旁人不說榮國府覬覦我林家的家產,他們隻會說我林家的姑娘忘恩負義。縱然真/相大白,也是鬨得大家沒臉,我又能有什麼好處?”
紫鵑長歎:“姑娘心思玲瓏通透,我隻為姑娘不值。姑娘心性雖堅,可到底無人依仗,若非姑娘單弱,又何至於要這樣瞻前顧後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呢?”
紫鵑跟著哭了一會兒,忽而想起一個人來,又忙道,“原先也就罷了,姑娘如今卻也不是全然沒有依靠。林家小侯爺待姑娘意真,我看林家行/事妥帖,林小侯爺也是真心實意看護姑娘的,林老將軍雖未露麵,但林家待姑娘頗有善意。這難事姑娘無從解決,不如求助林小侯爺,他肯定有法子能幫到姑娘的。”
林黛玉聽罷愣了愣,又出神一會兒,才輕輕搖頭道:“這一路我已煩他許多了。又欠他救命恩情,這恩情尚且未報,又怎好再去為這些事情煩他呢?”
“何況,林侯爺還有公務要忙,這揚州的事本就很難。就不要再因為我的事情給他添麻煩了。”
紫鵑雖是賈母做主給了林黛玉服侍她的,但她自從跟了林黛玉,林黛玉待她極好,兩個人幾年相處情意深厚,紫鵑早把自己當成了林黛玉的人,提起賈敏和林如海時,也是一口一個老爺夫人,毫不見外。
紫鵑再無法可想,隻是覺得林黛玉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低聲哭道:“老爺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什麼都替姑娘想到了,偏偏在這事上卻要姑娘全聽老太太的。原先我還不懂老爺的用意,隻當老爺沒為姑娘考慮。如今聽了姑娘的話才曉得,老爺是替姑娘思慮深遠,就怕姑娘在府裡沒了立足之地才如此說的。”
林澗為了深入了解揚州鹽課虧空案,他不止看了案件卷宗,還曾仔細看過林如海的履曆及查過一些相關他生活上的事情。
紫鵑口中所說的那個孫姨娘和李姨娘曾經是林如海夫人賈敏身邊的丫鬟,後來賈敏病重林如海外任,這兩個人一個負責賈敏在都中的產業嫁妝,一個就跟著林如海外任照顧他。
孫姨娘目下就在揚州。林如海至揚州是孫姨娘跟著的,而李姨娘則在先前就被林如海送回姑蘇打理林家在姑蘇的田產房舍去了。
林澗原本以為,賈母讓賈璉跟來是為護送林黛玉至揚州,林如海身後一切事情包括產業等等都是林黛玉親自處置,如今聽了這話才曉得,賈母讓林黛玉來不過是個幌子,她一早就打著讓賈璉把東西都收歸榮國府的算盤了。
賈敏嫁給林如海多年,她活著的時候她的嫁妝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裡,她去世了,她的嫁妝自然該給林黛玉,什麼時候輪到賈府越權收歸了呢?
再有,林如海留下的東西,那就更是林黛玉的了,旁人誰也惦記不得,榮國府這位老太太胃口也太大了,她竟有私吞林家財產之心!
林澗很生氣。
他原本以為賈府隻是不尊重林黛玉,如今看來,賈府何止是不尊重她,簡直是把她這個活生生的姑娘當成他們府裡的私有物了!
他之前還在想,縱然賈母賈寶玉行/事荒唐,但林黛玉在榮國府的生活也還算是錦衣玉食,他便以為她詩作中透出的那等輕愁離怨之情不過是小姑娘一時的情緒,如今才知他是實實在在的錯了。
他們處處相逼,林黛玉的心裡是真的苦啊。那詩作裡的輕愁離怨壓根及不上她心裡萬分之一的難處。
林澗想著想著又深覺心疼,先前他就想過要在忙揚州之事時抽空盯著林黛玉這邊處理後事的結果,如今知道這些內情,他就更不可能罷手了。
有他在,誰也彆想把林黛玉的東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