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說,不管揚州如何天翻地覆,都叫我不必管,隻要守著這本賬冊就好。除非,除非新任的巡鹽禦史敢跟王大人翻臉,否則叫我永遠都不要將賬冊拿出來,就當這本賬冊不存在。”
周伯的話已經證實了林黛玉的判斷和林澗的猜測是正確的。林澗翻看賬冊時,裡頭還夾著林如海寫給新任巡鹽禦史的一封信,信封口很完整,證明周伯沒有拆開過,旁人也不曾動過這封信。
看著信上林如海那幾個端端正正的新任巡鹽禦史親啟的楷體字,林澗微微勾了勾唇,林如海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繼他之後,揚州沒有迎來新任的巡鹽禦史,卻來了他這麼個專案巡檢吧?
林澗沒有當著周伯和林黛玉的麵看信,他將信揣進懷中,準備回去之後再看。
賬冊已經尋回,林澗為周伯安全著想,囑咐他不要聲張此事,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繼續平靜生活就好。
周伯是個本分老實的人,他也知道事關重大,林澗的囑咐,他都鄭重記下了。
林澗送林黛玉回她的住處。
申時正是天氣熱的時候,但正午前後才下過一場陣雨,地上水跡雖曬乾了,但餘風尚有。
微風拂過,林黛玉瞧見自己院內水缸裡那盛放的蓮葉在風中輕輕搖曳,風送清幽荷香飄過鼻端,林黛玉一陣意動,不由駐足廊下凝望片刻。
她嫌屋裡太熱,倒不願意進屋了,門廊下沒有太陽,還能看見這等美景,林黛玉忽而就不想進屋了。
林黛玉對林澗說:“侯爺,我有件事情想與侯爺商議。”
林澗正順著林黛玉的目光看荷花,聞言目光一軟,轉而望著她道:“何事?”
林澗心裡挺高興的,這是林黛玉第一次主動開口同他說事情。
林黛玉徐徐道:“先父有一遺願,想要重新修訂家中族譜。為讓先父安心,我已著手安排此事了。隻是,想著侯爺數次圍護之情,我無以為報,侯爺與我有同宗之誼,蒙林老將軍不棄,願意將先父視作一家人,我想問,侯爺是否願意歸宗入譜?”
林澗先是一愣,隨後又勾唇輕輕笑了笑:“我不願意。”
林黛玉一怔,眸光暗了暗,神情也有些暗淡。她大約被林澗這麼直白的拒絕弄得有些窘迫,下意識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林澗將林黛玉的反應看在眼裡,他忙解釋道:“姑娘彆誤會。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我爹就族譜這個事情有他自己的想法。彆說是我,就算他在這裡,也是不會願意的。這不是嫌棄姑娘和林家的意思,是我爹有他自己的考量。”
林澗負手站在林黛玉身側,他溫柔的看著林黛玉,耐心道,“追本溯源,我爹是姑蘇林家出身這沒錯,在從軍之前,我爹手上就有家中族譜,幾百年了,倒也斷斷續續的傳下來了,記載雖然不全,但祖上的出身總是沒有錯的。可是打起仗來什麼都是亂的,我爹父母雙親早逝,林家旁支傳到他這裡,也就隻剩下他這一個了,這族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弄丟了。”
“後來我爹封了大將軍,聖上提出要正本溯源,為他重修族譜,我爹沒同意。他說林家就剩下他一個,沒必要弄那個,林家的先人們都故去了,也不會在意這個。後來,大將軍府那個原本是為林家祖輩準備的祠堂裡,就放入了那些跟隨我爹出生入死將士們的牌位。我爹說,比起林家祖輩,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們更值得被記住。”
林澗說起舊事,目光很亮很動人,“後來我長大了我才知道,我爹不是他們所說的不敬祖宗的混蛋。他是聖上手裡的一把劍,這把劍鋒利異常,卻隻能為聖上所用。重修族譜歸宗林家,我爹身上的牽扯就太多了,他就不能做聖上手裡一把純粹的劍。這把劍有了歸宿,就很難再發揮他的威力了。”
“林姑娘,讓我爹的名字寫在姑蘇林家的族譜上,這對姑蘇林家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有一個威震朝野的前大將軍,林家將很難置身事外,朝堂這個漩渦裡牽扯的人太多了,聖上因林禦史對姑蘇林家印象極好,不能因為這件事,讓聖上猜測忌憚林家有彆的企圖。”
林澗很認真的看著林黛玉,沉聲道,“林姑娘,現在,我也是聖上手裡的一把劍。但我想的是我要護著你,我們不能傷了你。”
“歸宗入譜隻是一種形式,都是做給世人看的。我們林家待你的心,不需要世人知道,隻要你心裡明白,我們是完完全全將你當作一家人,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