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2 / 2)

他們對林黛玉隻有狎/玩之心,毫無尊重之意,水溶的這些話令林澗為林黛玉心痛,更因此而憤怒。

世人都說北靜郡王最是謙和有禮,是溫潤君子翩翩公子,是都中頭一等的美男子,可真正謙和有禮的君子會這樣說話嗎?

林澗將繡像和詩冊收起來,又將掌中的鶺鴒香串給水溶看:“郡王是故意將香串贈予賈寶玉,令他傳送給林姑娘的嗎?”

水溶今日格外的坦誠,見林澗問他,坦然就點了頭:“不錯。這是本王信物,是整個都中都認得的信物。”

水溶隻說了這兩句,再多的他就不說了。

可林澗卻從中聽出了他的險惡用心。一切正向他當初告訴林黛玉的那樣,水溶就是要用此物套住林黛玉,若不事發倒也罷了,若一旦事發,林黛玉清譽不保,就真的隻能入郡王府為妾了。

賈寶玉那個糊塗蟲,他連林黛玉的詩作都能傳出去,根本體/味不到水溶的這份用心,他大約還想著,送這香串與林黛玉,是水溶對林黛玉的另眼相看呢。

如果他爹沒有承林如海的恩情,沒有讓他去榮國府探望林黛玉,那麼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他也不會截下這個香串,縱然林黛玉不要這個香串,隻要香串還在賈寶玉手中,他們就有無數機會將這個香串偷偷放到林黛玉的屋裡。

“郡王可知,你將鶺鴒香串贈予賈寶玉一事,聖上已然知情?”

水溶笑道:“本王知道。”

“來榮國府之前,本王已入宮見過聖上了。本王自陳有罪,將鶺鴒香串贈予寶玉卻未曾考慮其他,聖上寬仁,倒沒有苛責本王,聖上下旨,言說本王考慮不周,擅自將鶺鴒香串贈予旁人,令杖責三十。本王同林禦史說過話後,就要入宮領罰去了。”

林澗聽罷,心中卻想,水溶真是好快的手腳。

如此一來,承聖帝有了決斷,水溶被杖責,賈寶玉被他痛打一頓,這鶺鴒香串的事情就真正告一段落了。水溶把這件事擺在明麵上一說,誰都不可能再借著這件事借題發揮了。

林澗心裡轉過諸多念頭,麵上卻不動聲色的將鶺鴒香串拿下來擱在水溶手邊的桌案上:“即是如此,那這香串就物歸原主了。”

水溶顯然還有未儘之語,他含笑將鶺鴒香串收入袖中,麵上依舊是溫如春風般的淺笑:“前朝早年間設內閣,內閣首輔及大學士的權力比天子還大。天子章程,常有被內閣駁回的時候。然內閣的決定,天子隻能照做卻無權駁回。永徽年間,永徽帝設立六部,用六部取代了內閣,內閣的權力分給了六部。然則內閣徹底消失後,六部尚書被永徽帝各個擊破,數年之後,永徽帝大權在握,前朝內閣製就徹底消失了。”

“林禦史,你雖是武將出身,可本王聽說林家藏書頗多,林禦史從小於讀書一道頗有些靈氣,甚至比好些讀書人都強些。後來你又入宮做了皇子伴讀,想來這段故事,你並不陌生?”

水溶笑道,“其實在本王看來,林禦史如今所做的事情,與永徽帝那六部尚書所做的事情沒有什麼區彆。隻是林禦史又可曾想過,待林禦史做完了該做的事情,自己最後也會落得同那六部尚書一樣的結局呢?”

“白白奔忙一場,為此得罪無數人物,弄不好賠上自己的性命身家,縱然最後事情成了,又對林禦史有什麼好處呢?”

林澗也笑起來:“郡王也說了,最後內閣取消,六部尚書皆聽命於永徽帝,永徽帝大權在握,朝中氣象一新,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為人臣子,看到聖明天子大權在握,朝野上下海晏河清,這就是最大的好處。”

水溶靜靜笑道:“本王隻是個比喻。林禦史畢竟不是六部尚書,聖上也不是永徽帝。至於前朝內閣,更無法與四王八公相提並論了。”

“林禦史是個聰明人,這明人麵前不說暗話。當今聖上雷厲風行,殺伐決斷全在一心,林禦史出身行伍,令尊又是曾經的大將軍,林禦史不是什麼都沒有見過的人。眼下,聖上不滿四王八公中有些人的所作所為,一心想要肅清,林禦史甘願出頭,為聖上效力,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聖上將他想要剪除的人剪除了,朝中再無掣肘聖上的力量,那麼你們嶺南軍和皖南軍就會異常顯眼了呢?”

“大周重武輕文,武將勢力從來高過文官,聖上對此早有不滿,一心想要抬舉文官勢力,便是當年的太/祖爺,也是在六部之上設立丞相一職,就是為了節製大將軍的權力。若四王八公當真被聖上肅清,那麼朝中武將就屬嶺南和皖南軍中最為打眼了。”

“令尊如今不良於行,甘心平淡休養家中,甚至連聖上所賜的將軍府都不住,這是避嫌,是自動退讓,聖上看在與令尊多年情分上,令尊又有軍功在身,聖上不會清算。可林禦史你就不同了。”

“令尊隱居,你們林家如今隻有你還在帶兵打仗,令尊舊部遍布嶺南,那些情分是丟不掉的,隻要令尊活著,往日舊部都會看在往昔情分上自動聚集在你的身邊,這是你的隱形勢力。如今嶺南海疆平靜,這是令尊的功勞,也是令尊的根基。可皖南海疆卻並不太平,不然的話,你也不會隻用了短短三年時間就成了前鋒營奮勇將軍,也不會因軍功得親自覲見聖上的殊榮。林禦史,對你來說,皖南遍地是升遷的計劃,假以時日,你若能平定皖南海疆,那麼你便是第二個大將軍。畢竟皖南海疆並不太平,聖上還要用你,這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你若真的成了大將軍,你覺得,聖上還容得下你,容得下林家嗎?”

“丞相之職,不過是牽製大將軍所用。若從此裁撤大將軍,那麼丞相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時候六部直接聽命於皇上,不必通過丞相,軍中事務皆隸屬兵部,重要軍備行動皆有聖上親自任命做主,你林家的位置又在哪裡呢?”

“正所謂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林禦史,你得用心琢磨琢磨,這自古以來,卸磨殺驢的事情在皇家還少麼?我四王八公若真就此消亡,便是你林家的前車之鑒。”

水溶將該說的話說完,他並沒有打算要林澗給他一個答案,他隻是想把這些話說給林澗聽。

因此,水溶說完後,又靜靜坐了片刻,才起身道:“本王言儘於此,還望林禦史好自珍重。”

“時候不早了,本王還要入宮領罰,就先行一步了。”

水溶言罷,又瞧了林澗一眼,便徑自走了。

林澗坐在屋中,看著掌心裡被鶺鴒香串擠壓出來的血痕沉吟不語。片刻之後,林澗也起身,他往外走時還聽見外頭賈赦和水溶說話的聲音,待他出去後,水溶和賈赦已然走遠了。

林澗站在門廊下,盯著水溶的背影出神。

習武之人的耳力比尋常人強些,林家護衛們方才都在門廊外候著,小陳就站在門口候著,裡頭水溶與林澗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此時見林澗出神,小陳忍不住低聲道:“少爺,北靜郡王來這一趟,又同少爺說那些話,屬下聽著,郡王似有求和之意。”

林澗未曾答言,就在小陳以為林澗不會開口的時候,林澗卻淡聲道:“他是來求和的。但不是為了賈家,是為了四王八公。”

“他還存心想要挑撥我對聖上的忠心。”

林澗冷笑道,“可他也不想一想,古來縱有嚴苛君王,但哪個天子願意背負卸磨殺驢鳥儘弓藏的罵名呢?若非功臣蓄意作死,以下犯上,貪贓枉法,堂堂天子何必要費儘心力將他們肅清鏟除?”

“為官者被權力迷了眼,權勢煊赫氣焰滔天的時候不知急流勇退保全自身,又不做個乖乖聽話一心為民的純臣,但凡生了私心,自然不得善終。”

“他要我好自珍重,卻不知當局者迷的是他們。”

林澗對著小陳努了努嘴,吩咐他道,“行了,不說這個。你去尋個火盆來。我有用處。”

小陳依言尋來火盆,林澗點了火,蹲下來將收在袖中的繡像和詩冊拿出來丟入火盆中,看著火舌將那繡像和詩冊一點一點的燒成灰燼,林澗任由秋風吹散灰燼,才起身整了整衣衫。

“走。去瀟湘館。”

他本來早就該過去的,若非水溶來了耽擱一場,他現下早就在瀟湘館內了。

路上,林澗囑咐眾人:“北靜郡王所說關於林姑娘的那些話一字不許外傳,更不許叫林姑娘知道了。那些話,你們聽到了也隻做不知,都給我爛在肚子裡,連老爺夫人都不要說,知道嗎?”

小陳及眾人都應了是。小陳卻還有幾分擔心:“少爺也說北靜郡王是來求和的,可郡王若背地裡耍心眼,說不算計林姑娘了,卻私底下還藏著林姑娘的繡像和詩冊,那該如何是好呢?畢竟,這繡像還可以再做,北靜郡王若將林姑娘的詩作記在心裡,回去之後也可再製詩冊的。”

林澗道:“鶺鴒香串之事聖上已儘皆知曉。水溶為此自陳有罪遭了杖責,他是有心要息事寧人的。他既將東西給出來,若私下再有藏匿,隻要被發現就是欺君之罪。聖上有意庇護林姑娘,水溶是個聰明人,他既用了這法子自保,就不會蠢到再去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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