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2 / 2)

林黛玉倒覺得當不起這話,忙問喬氏給她們取的什麼名字。

一人笑說香霧,一人笑說纖柔。

林黛玉聽了垂眸默思片刻,才輕聲道:“風卷珠簾自上鉤。蕭蕭亂葉報新秋。獨攜纖手上高樓。缺月向人舒窈窕,三星當戶照綢繆。”

她念了這幾句忽就停下了,林澗在外間含笑接道:“香生霧縠見纖柔。”

“這兩個丫頭的名字,正出自這首新秋。林姑娘好敏捷的才思。”

林黛玉微微抿唇,靜靜笑了笑,她覺得喬氏取的這兩個名字就極好,便說不必改了,然後讓紫鵑帶著香霧纖柔兩個去安置。

待人都走了,林黛玉才又道:“三哥,我聽紫鵑說,你不願宿在客房裡,卻要搬了椅子坐在庭前賞月聽風,可外頭夜深露重,你露天在外,若是著涼生病了可怎麼好?”

林黛玉覺得林澗不必這樣客氣,她才聽紫鵑一說,第一反應便是格外擔心林澗的身體受不住,“三哥才答應過我的,會好好研習養身之道,也會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怎麼轉臉就說話不算數了呢?”

林澗為她守夜,他本就身體不好,若再為她添一層病,她這心裡越發過不得了。

兩個人之間隔著輕紗帳幔,林黛玉床前還放了一架屏風,兩個人都隻能影影綽綽的瞧見對方的身影,各自臉上的神色卻是瞧不見的。

但說話聽音,林澗聽出林黛玉的深切擔憂,他唇角情不自禁的揚起,卻克製著沒讓自己的話中帶上笑意和雀躍。

“無妨。秋夜朗月清風難得,我被這府裡的事鬨得頭疼,正好在姑娘這院中靜靜心。姑娘這裡清靜,客房裡憋悶,我也不願待在裡頭。況我明日還要上朝,朝中有些事情需要我靜靜的想一想。這客房裡有小陳和錢英在,我在內踱步難免擾了他們安眠,我在外頭還自在些。”

林澗言罷,方故意漫不經心的笑道:“其實姑娘也不必如此緊張。我縱有些毛病,但也不至於那麼脆弱,也不會吹吹風就病倒了。從前在皖南,若有這一夜清風朗月相伴,這一夜就是奢侈的時光了。我這一身的傷,練了十來年的身體,熬一夜寒風夜露,當真不礙事。”

林黛玉還待再勸,可心裡又著實有些進退兩難,她是擔心,又怕勸多了林澗嫌她嘮叨,又怕林澗誤會她覺得他身體太差以至於傷了他的自尊,一時心頭百種思慮從心掠過,真真是才緩過來的一顆心又儘皆掛在了林澗的身上。

林黛玉還沒想好,就聽林澗說了句讓她好好休息,而後拔腳就要退出去的,林黛玉來不及多想,連忙將人叫住了。

林澗果然站住,含笑在外頭問她何事。

林黛玉抿了抿唇,低聲道:“我聽香霧說,伯母囑她給你帶了換洗的衣物來。你也淋過雨,你縱不肯進屋休息,那就梳洗更衣。穿著濕衣終歸對身子不好。”

林澗這回倒答應的很爽快:“好。不過,在姑娘這裡梳洗更衣不妥當,我去怡紅院。那裡空著,又住過人,一應男子所用器具倒也齊備,正可以派上用場。也不用府裡的人伺候,我囑錢英燒些熱水就可以了。”

“姑娘這一日也累了,就彆再費心了。好好歇著。我這就出去了。”

林澗出來時,正巧紫鵑安頓了香霧纖柔回來,待紫鵑進屋後,林澗便囑她將門關上,要她好好陪著林黛玉,外間有事也不必管,他會在此守著。

喬氏不但給林澗帶了換洗衣物,還給小陳和錢英也帶了。

林澗帶著錢英先去怡紅院,留下小陳守著瀟湘館,不多時,林澗和錢英回來後,又讓錢英帶著小陳過去。

等他們這裡忙完了,小陳和錢英也沒去客房歇著,林澗坐在庭前賞月聽風,他兩個就站在一旁陪著。林澗讓他們去休息他們也不肯去,林澗也就懶得管他們了。

林澗見林黛玉屋中燈火未熄,以為她到底為今日之事心緒難平難以入眠,他抬眸瞧了瞧滿院子的風竹,微微挑了挑眉,便起身走至那回廊下,挑了幾根完好的竹葉回來,又用清水洗淨了,正要放在唇邊吹曲子時,卻聽見門響一聲,回頭一瞧,竟是紫鵑出來了。

紫鵑替林澗備了清茶點心,還讓人給小陳和錢英都置了桌椅小幾:“姑娘說,侯爺既不願去客房歇著,那在外頭也不能太將就。熱茶保暖,點心果腹,侯爺也能舒坦些。後半夜天太冷,朝中的事情侯爺若是想明白了,還請往客房歇著,不然上朝的時候沒精神,仔細殿前失儀。”

林澗含笑應了,他也沒多說什麼,拿了竹葉放在唇邊吹起來,倒是小陳和錢英在旁殷勤幫著紫鵑張羅起來。

紫鵑忙完又回去,林黛玉還等著她呢,隻是聽見外頭熟悉的竹葉曲聲想起來,不由有些發怔。

紫鵑喚了她兩聲,林黛玉才回過神來。

紫鵑笑道:“侯爺說,他肯定聽姑娘的話,叫姑娘寬心彆多慮。”

“隻是,我在外頭聽這曲子熟悉多問了兩句,姑娘猜怎麼著?原來侯爺真是個有心人。咱們原先還以為去揚州的時候,侯爺夜/夜在官船上吹這曲子是興之所至。可原來這曲子是安神所用,侯爺說,這曲子是林夫人從小哄他安睡所用。侯爺恐姑娘心緒不寧,那時,現在,都是特意吹給姑娘聽的。就惟願姑娘能睡個安穩覺。”

林黛玉聽了這話,倒半晌沒出聲,隻是垂眸望著自己落在被褥上的發梢出神,紫鵑想問問林黛玉的心意,哪知林黛玉一抬臉就吹熄了紫鵑手邊小幾上燭台裡的燭火,然後翻身便躺下了。

她規規矩矩的睡著,被子蓋住了半邊臉,夜色昏暗,紫鵑便什麼都瞧不清了。

紫鵑林黛玉半夜起身把燭台打翻了,便將燭台拿在手裡,然後替林黛玉掖了掖被角,又替林黛玉把床幃幔帳整理好,才站在床邊低聲道:“我瞧著,侯爺大抵是一開始就對姑娘用了心了。”

紫鵑這話也沒打算要林黛玉回答,她說完就出去到外頭榻上安歇了。紫鵑卻不知,安謐的黑夜裡,林黛玉側臉瞧著床帳裡側掛著的祈福結上落下的流蘇穗子,她聽著外頭清越悠遠的曲聲,唇角慢慢勾起,微微低眉展露了一個無人看見的沉靜笑容。

瀟湘館中竹影搖曳,秋風乍起,吹的窗下芭蕉都跟著搖動起來,安靜的夜裡,眼前本該有些淒清寂寞的景色,倒因著林澗的曲聲添了幾分沉沉的暖色。

一曲終了,林澗卻正是興起的時候,他見林黛玉屋中燭火熄了,想用曲聲伴她安眠,正要複起之時,林澗忽而神色一凜,側耳聽了片刻,轉頭便對著錢英揚了揚下巴,示意錢英到西邊去看看。

這園子如何布局如何行路,各處地形早已刻在林澗心中了。

瀟湘館之西便是曲徑通幽處。那裡林木森森,假山怪石極多,地形七拐八拐的,容易藏人,倒是不容易進賊。畢竟,外頭就是這園子的正門,堂堂榮國府的園子,這府裡太太老爺都在,況他還在這裡,一般蟊賊豈敢擅入呢?

林澗是聽見些動靜,但他神色並不慌張。

這動靜就不是進了賊人,而是有人放了暗號來尋他的。

隻是這來尋他的人也不知是有何等緊急的事情,明明知曉他在這裡,有什麼事情不能等他回去再說,偏偏要尋來賈府呢?

少頃,錢英回來,低聲告訴林澗:“少爺,確是九殿下的護衛尋來了。九殿下說,請您往老地方一見,他有話要問您。”

林澗問:“什麼話?”

錢英說:“這個那護衛沒說。隻說九殿下有話要問您。但屬下觀那護衛神色,倒是風塵仆仆的模樣,但是並不見如何著急。”

林澗沉吟片刻,道:“你去回了他。就說我這裡正忙著守夜,沒空去見他。他這連夜趕回來,連府裡也不回就來尋我,這也太不像樣子了。他該回去先見見皇子妃的。真要有什麼事兒,就等我明日上朝回去後再見。”

錢英卻沒走:“少爺,若九殿下真有要緊事尋您呢?九殿下今夜回來,明日就要入宮複命,再見少爺就隻能是明晚了,這一天一夜過去,若真有事,隻怕就給耽擱了。”

“不如少爺就去見一見九殿下,林姑娘這裡有屬下守著,少爺不必擔心。”

林澗沒答應,也不肯走,依舊穩穩地坐在那裡道:“他能有什麼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這回去通州辦差十分順利,半點差池都沒出過。好些人暗中使絆子都沒成功,咱們一直暗中盯著,哪會出事呢?明兒去宮裡複命,聖上準保誇他辦事妥帖。”

“他說有話要問我,九成九是今夜進城聽見了我的事,他心裡頭放心不下,連府裡都不回,偏要找我說道說道。這事兒我都做下了,他素來知道我的性情,這原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又何必耽擱他的時間呢?左右明日就見到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你去。告訴來人,讓九殿下隻管安心回府,明日上朝事情自有分曉,叫他不用擔心,回府看看寶貝兒子才是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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