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的目光極快的從朝房內各自聚集在一起的大臣身上掠過,而後他收回目光,衝著永成勾唇笑道:“還請永成公公前頭帶路。”
林澗撐開手中黃桐傘的動作瀟灑肆意,這會兒正有不少大臣從匆匆趕來,一撥人湧/入朝房中,倒是沒有人注意到重重雨幕中林澗跟著永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永成領著林澗沿著宮道往西邊走,林澗對宮裡的布局太熟悉了,縱隻一盞風燈照明,林澗也知道這是去上書房的路。
重重雨幕中,一切的事物還都在夜色的朦朧與昏暗之中,唯有林澗的目光如星辰般明亮,他跟在永成的身後走著,步履不急不緩,神情更是輕鬆恣意,好似他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又知道要去見什麼人似的。
永成帶著林澗走的方向是去上書房的方向,但他並未將林澗帶到上書房去,而是在距離上書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拐了個彎,將林澗帶至一僻靜處,那裡的宮室正在整修,這會兒正在下雨,也沒有人在那裡,永成將宮室側殿邊的一個小耳房的屋門打開,請林澗進去,他卻沒進去,提著風燈在屋簷下候著。
林澗瞧見耳房內一燈如豆,有人站在光亮裡等他。到了這裡,那個人也沒有再故弄玄虛隱藏身份,他隻瞧了那個人的背影一眼,便認出了在耳房中候著他的是穿著朝服的應天逸。
林澗並未立時進去,他將手上的黃桐傘立在門邊,又瞧了一眼永成,才施施然跨過門檻,在聽見動靜轉過身子的應天逸示意下,將屋門給掩上後,才含笑對著應天逸行禮。
應天逸瞧著林澗:“雲溪見我好像並不意外。是不是永成都同你說了?還是你逼問他了?”
林澗笑起來:“先生怎麼這般想我?我可沒有逼問他。”
“他也信守對先生的承諾,一個字都沒對我透露。”
“是我自己猜到了。”
應天逸倒好奇了,問林澗是如何猜到的。
林澗笑而不答。
其實,林澗還未到朝房時,瞧見永成站在門廊陰影處,他就約莫有些想法了。
今日落雨,往常都是大臣們自己從宮門口走進來,但每逢下雨下雪,承聖帝怕大臣們進宮後沒有準備,或是雨天雪天路滑摔著了或如何,因此,不論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大臣們,皆派了小太監前去宮門前領路。
便是那黃桐傘也是小太監人手一個,一並帶過去的,那黃桐傘是宮裡特製的,自比大臣家中好得多,因此入了宮中,眾人都不用家裡的,都改用宮裡的。
到了朝房,林澗既心裡隱約有了想法,便將給他引路的小太監打發走了,也沒將黃桐傘還給人家,他就預備著一會兒要用的。
永成不肯說出人名,林澗用話試探了他兩句,便得知不是內宮中人要見他。
如若去往內宮見人說話,就上朝前這一時幾刻鐘的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永成答說不會耽誤上朝,又說提及朝房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林澗便想到必是朝中同僚要避開旁人同他會麵說話了。
林澗頭一個想到的人便是應天逸。
畢竟應天逸在上書房教皇子們讀書也有數年時間了,縱現在不在上書房裡教書了,但能讓如今的上書房總管太監心甘情願前來傳話候人的,也就隻有應天逸一個了。
應天逸參加大朝會從不會遲到,更何況今日大雨,朝臣們為防路上出現什麼意外變故,皆會早一些出門,寧願到宮裡朝房中來歇著,也不要踩著點兒來宮裡。
林澗往朝房裡一瞧,翰林院的大臣們幾乎都到了,唯獨沒有應天逸,按照眼下這個時辰,應天逸再從路上趕來宮中肯定是時間不夠用的,林澗隻稍稍一推斷,便知永成領著他去見的人必是應天逸。
既然早就猜到了,他哪裡還會有什麼意外的神情呢?
“罷了,不說這個。”
應天逸是見縫插針悄悄請林澗來此處見麵的,他就為同林澗在上朝前說幾句話,這會兒時間不多了,他還有正事要講,便不預備在這等小事上多做糾纏浪費時間了。
應天逸上次見林澗還是在他的冠禮上,那會兒林澗當眾吐血真是將應天逸給嚇到了。
後來林澗被太醫診斷病勢沉重要臥床休養,否則會有肺癆之患時,應天逸真的是很為林澗懸心擔憂的。
縱然現在得知林澗無事,他所做的事情皆是為了揪出睿王叛亂而不得不將計就計,應天逸還是很關心林澗的身體,又問他如今怎樣。
林澗笑道:“正如先生所見,我如今一切安好。”
他想,應天逸讓人將他帶到這裡來說話,必定不隻是要問他身體的事情,便在答完後安靜望著應天逸。
“雲溪,你當真無事?”
應天逸其實對於內情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關於除夕之夜睿王叛亂之事,他對於林澗的布置也都是自己一點點推斷出來的,要說這朝中上下,知情人就那麼幾個,應天逸自是不能去問,這心裡頭多少便存著些疑惑與不解。
林澗含笑再答無事,又同應天逸解釋了那日吐血是何緣由,應天逸見林澗神采奕奕的模樣,也隻能相信林澗是當真無事了。
應天逸不由負手輕歎:“不是我咒你不好。雲溪啊,你若真有病痛在身,眼前這關倒是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