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見承聖帝動怒,又垂眸將手中奏章看了兩眼,才輕聲道:“父皇,雲溪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他雖性情頑劣橫行無忌,但也非行/事沒有章法的紈絝子弟。他做人做事素來都有他的謀算和道理。不說從前,單說這大半年在都中的事情,您對他是了解的,這大半年來,他也有行/事出格的時候,但事後回想起來,或事情完結時,總有他的合理之處。”
“此番雲溪這般行/事,也必有他的道理。他私下散布謠言,但凡有心人,都不費什麼力氣便能查到幕後之人所為,不但兒臣能查,還有都中有些勢力的人是都能查的。雲溪做事不會留下這麼多的痕跡,除非他是有意為之。他究竟是想讓什麼人查到他的這些行跡兒臣不得而知,但兒臣知道,他這必是個鉤餌,就看他要釣的是什麼人了。”
承聖帝本有餘怒,聽了蕭煜解釋倒更有些生氣了:“照你這麼說,他對朕步步緊逼惡事有意為之,也是有所謀算?他膽子倒真是不小了,連朕這個天子他都敢算計!”
“你才也說了,他放出傳言,引得那幾個郡王國公都跟著推波助瀾,都來逼朕,如今又拿出這個奏章來,他頭一個針對沈家,莫不是就想對沈家動手?可沈家與他家素無往來,又不曾——”
承聖帝生氣,將心裡的想法對著蕭煜絮絮說了幾句,他本想說沈家又不曾得罪過林家,可話還未說完,承聖帝便忽然想到,當初林鴻卸任,正是沈戍接替的大將軍之職,後來收服嶺南,也是沈戍做成的。
林澗如此針對沈家,莫不是就為了這個當年舊事?
承聖帝對上蕭煜的眼眸,父子倆對視半晌,承聖帝心下忽然一沉,他想,莫非、莫非當年林鴻的腿傷,竟與沈家有關嗎?
他本不願意這樣想,可偏偏就是這樣想了,才得以順暢的解釋林澗素日來的所作所為和林家兄弟突然針對沈家的行為了。
承聖帝本生氣林涼遞奏章不挑時候,如今再想,恍然悟到,他們兄弟隻怕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的。
蕭煜一直在觀察承聖帝的神情,見承聖帝神色稍霽,蕭煜才抿唇喚他道:“父皇?”
見承聖帝望過來,蕭煜才輕聲道,“父皇,兒臣想,當年嶺南之事,怕是要悄悄徹查了。”
承聖帝從蕭煜手中將林涼的奏章拿過來,默默展開又瞧了一遍,眸中噙著的餘怒漸漸消退,眸光重又冷靜下來。
他道:“把這個奏章送到中書省去。說朕令都察院徹查,看看嶺南將軍有無這上頭說的出格行徑。”
“嶺南之事,為免走漏風聲,還是你暗中去查,但見任何疑點,隨時都來報朕知道。”
蕭煜一一應下,緊接著又問:“那,那些傳言?”
承聖帝轉回榻上坐下,聞言漫不經心道:“不必再理會。隨他鬨翻天去,你也不必管了。”
承聖帝做了決定,沒有要讓蕭煜久留的意思,承聖帝也沒打算在勤政殿久待,他打發蕭煜出宮回府用晚膳,他則決定往餘貴妃宮中去用晚膳。
父子倆一同出殿門,走過門廊快要分開的時候,承聖帝淡淡看了蕭煜一眼,那一眼中含了幾分凜冽冷意。
“小九,朕是天子,你將來也會是天子。”
承聖帝輕輕拍了拍蕭煜的肩膀,淺淡冷漠的目光浮光掠影掃過這座宮城,“這天下之主,心裡不止裝著一人一家。看到的也不僅僅隻是一人事一家事。”
“雲溪在背後做了這麼些事情,既叫你查出來了,自然旁人也能查得出。他是都察院副都禦史,又兼任太子少傅,是朝中最該做出百官表率的人,可他卻做了這些不該做的事情。你顧念你們的情意不去追究,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朝中百官也不是聾子,他們能聽能看能說,將來有人/彈劾雲溪,拿出他違律的實證來,朕是要嚴懲的。”
“同樣的,都察院調查沈嶠,若無實證,林家老二也要擔責,也是一樣要受到懲處的。否則,若是輕縱,此風此例一開,朝中綱紀敗壞,隻怕好不容易嚴整些的風氣,又要毀在他兄弟兩個手裡了。”
蕭煜平白叫承聖帝這幾句話說的心頭酸澀:“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
承聖帝淡道:“你沒錯。你的天下同朕的天下不一樣。朕將來交給你的天下,你可以用你的方法治理。但是朕現在的天下,隻能這樣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