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諸神黃昏(2 / 2)

天生反骨[快穿] 桑沃 9699 字 9個月前

凝聚在他指端的黑暗元素猶如一縷霧氣般融化在了空氣中。

他將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撐開一個小縫,在被疼痛折磨變形晃動的視線內,在被暗影憧憧的洞穴深處,小狼柔軟的灰色身軀蜷成小小一團,背後的翅膀合攏收起,仔細聽,還能聽到細小的,均勻的呼吸聲。

奇怪的是,戈修久違地感到了平靜。

血月投下的光亮漸漸地偏移剛才的角度,浪潮般持續不斷的疼痛終於減弱,最終緩緩地從他的四肢和軀乾中消失,血色的紋路逐漸變淡變淺,重新潛回到了皮膚深處,到最後,就隻剩餘一點疼痛的餘韻殘留在他的神經末梢,提醒著剛才發生了什麼。

這點的痛覺很快就不算什麼了。

戈修活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骨骼發出摩擦的鈍響,他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隻團在洞穴角落的小狼。

小狼沒有睜眼,仍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均勻的呼吸將距離不遠的尾巴尖上的毛發吹起一點又落下,脊背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地起伏著,原本還鮮血淋漓的背部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即使是戈修都有些佩服它強悍的恢複能力。

戈修蹲坐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小生物。

良久,他試探著伸出手,輕輕地探向小狼的頭顱。

柔軟,溫熱的皮毛覆蓋著渾圓小巧的顱骨,尖耳上的毛發蹭過他的掌心。有些癢。

那隻耳朵微微一抖。

戈修抿著嘴笑了笑,再一次向著那隻耳朵伸出自己罪惡的手,但是,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靠近的時候,那隻渾圓的金瞳猛地睜開,冷冷地盯著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在無聲地警告。

他懂得見好就收。

戈修笑眯眯地將手收了回來,動作自然,不帶一絲滯澀。

小狼冷冷地盯了他幾秒,再度閉上了雙眼,似乎勉強容忍了對方的存在。

自從那天之後,一狼一人的相處居然詭異地融洽和諧了起來。

雖然以萊諾仍舊不吃任何東西,但每當戈修回來時,也不再立刻擺出防禦和攻擊的敵意姿勢。除了幾個仍舊殘餘著微弱詛咒的傷口之外,他的脊背在以極快的速度恢複,血痂已經開始脫落,逐漸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膚,翅膀上的傷痕也在逐漸變淡,最終隻剩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雖然它看起來即使不進食也能活得很好,但是戈修仍然沒有放棄尋找到合適食物的可能性。

他現在離開洞穴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搜尋的範圍也一次比一次更大,在外麵的臨時棲身所也越來越多,從每天在血月上升前必然歸來,到兩天才回來一次,外出的時間最長甚至達到了一周之久。

隨著涉足區域的擴大,他每次帶回來的東西也更加豐富而奇特。從形如新月的古老顱骨,再到猩紅如凝固血滴的尖細石筍,無數細小零碎的東西迅速地擠占著洞穴的空間,以某種鮮明而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一點點強硬地塞如原本冰冷而毫無人氣的石洞裡。

以萊諾睜開了雙眼。

一雙淺如熔金的獸瞳在洞穴深處閃爍著妖異的微光。他的雙眼早已習慣了深淵底部絕少有光亮的常態,即使在被黑暗元素緊封的洞穴內也仿佛視如白日。

洞穴內空空蕩蕩的。

他對溫度的變化非常敏感。無論是人類的裸足踩過的地麵,以及脊背貼近的牆壁,甚至是手掌蹭過的石塊,都會被短暫地留下人體血肉的溫度,在之後的短短一段時間都會向外輻射出熱烘烘的溫暖氣息,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飽脹生命力。但是此刻,石壁和地麵冰冷,帶著種純粹屬於死物的堅硬,不管曾經是否有任何生物的**曾經覆於其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和軌跡都被空氣稀釋抹除的乾乾淨淨,仿佛從亙古以來都從未產生變化。

以萊諾的眸光微動,晦暗莫名的目光落在安放在自己窩旁的一束植物上。

他曾見過許多花。鮮嫩妍麗的各色花朵被濃鬱的光明元素滋潤成蓬勃而熱烈的顏色,翠綠的花莖被小心地用特製的鷹頭剪剪下,插入被主祭祝禱過的水中,將花瓣花型和大小長短協調成最為合宜悅目的美感,在讚美詩的吟詠中,被祭司端放在祭壇的角落作為點綴,與其他祭品一同以虔誠之心奉獻給高高在上的神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相比起來,這束植物簡直粗鄙簡陋到發指的地步。

它有著窄而細長的葉片,莖葉間毛毛躁躁地夾雜著兩朵小花,下麵的粗壯根係沒有被修剪過,雜亂根毛上還帶著從石壁縫隙內拽下的泥土和碎石,綁縛的方式仍舊醜陋而粗糙,手法幼稚的如同小孩,沒有絲毫的美感。莖葉同深淵內所有艱難求生的植株一樣呈現著黯淡的棕黑色,但是那兩朵小花卻是稀有的蒼白,在被帶回洞穴的幾分鐘內就被黑暗元素侵蝕成了斑駁的殘碎薄片。

僅僅有指甲蓋大小的蒼白花瓣單薄可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變灰,花瓣的邊緣被元素腐蝕地卷起,暗色的灰斑飛速地蔓延。

那個人類剛開始還很慌張,試圖調動元素來遏製減慢它凋零的速度,但隨著黑暗元素的聚集,卻反而加劇了這個過程。不過短短一個呼吸間,她就那樣凋零飄落在了他的掌心裡。

少年類垂著眼,攥著手掌裡的花朵殘片,靜靜地沉默了幾秒。

緊接著,他抬起頭衝著以萊諾笑笑,神色與剛才幾乎無異:

“我本來以為它能撐的久一些的。”

而現在,那束已經失去花朵的雜草因缺少水分而乾枯萎靡,變成了毫無生命痕跡的枯脆模樣,仿佛輕輕一碰就能化為塵土。

以萊諾定定地注視著那株枯萎的植株,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嗅了嗅。

上麵殘餘的人類溫度也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

他粗略地計算了一下——那個人類已經離開洞穴八天未歸了。

以萊諾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閃動著微微的冷光,仿佛某種冰冷卻昂貴的寶石。

他漠不關心地再度閉上雙眼,側了側頭顱,將毛絨絨的下巴搭在爪上,讓那束枯草離開自己的視線。

洞穴黑暗冰冷,幾乎將一切的聲音吞噬,仿佛能夠使時間的流逝被刻意拉長。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以萊諾猛地再次睜開雙眼。這次,他坐了起來,毛絨絨的尾巴沒有再向往常習慣的那樣圈回來蓋住爪尖,而是煩躁地在身後甩來甩去,柔軟的尾巴尖掃過背後的石壁,在寂靜的洞穴內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站起來,無聲而迅捷地走到洞穴門口。

那裡由黑暗元素構建的牆壁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變薄變淺,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流質狀,透過稀薄的元素牆,能夠看到被逐漸黯淡的血色月光照亮的漆黑岩崖,視線範圍內寸草不生,沒有絲毫的生命活動跡象。

以萊諾坐在門口,神情莫測地注視著眼前逐漸變得薄弱起來的牆壁,金色的豎瞳中帶著原始的野性和殘忍,幾乎沒有絲毫感情的波動,唯有一條大大的尾巴在背後甩動的速度越發不安和急躁,彰顯出他並不平靜的心緒。

腦海中閃過人類的雙眼。

漆黑而大,很容易倒映出人影。乾淨圓潤的線條在眼角收攏成微尖的弧度,有種尖削料峭的銳利和桀驁,但是眼瞳卻很亮,仿佛永遠有火光在燒。漆黑的瞳孔外環繞著淺色的光圈,令他無論在注視著什麼的時候都顯得專注而好奇,仿佛眼瞳中容納的是他在整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東西。

以萊諾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記得如此清楚,或許是因為少年在洞穴內時,除了被疼痛折磨之外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興致勃勃地關注著自己。即使他閉著眼,都仿佛能夠感受到對方的視線,沒有敵意,不是充滿算計的打量和評估,隻是純粹的熱烈。他還會同以萊諾說話。即使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能夠聽懂的傾向,但是他卻仍然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幾乎更像是某種自娛自樂,而不是對溝通和交流的嘗試。

他會抱怨洞穴裡幾乎無處不在的狼毛,因他又一次什麼都沒吃而歎氣,更多的時候是笑眯眯的撩撥和逗弄,似乎非常樂於見到他失去冷靜的樣子。

他似乎對拋一根腿骨相當有執念。

一個奇怪的,幼稚的,傲慢的,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類。

或者是某種善於迷惑人心的黑暗生物,慣於捏造出一個虛偽的形象讓自己放鬆警惕。

但是不管怎樣,八天實在是太長了。

以萊諾抬起爪子,泛著寒光的利爪劃過眼前已然薄弱的牆壁,發出布帛被撕裂的聲響,令它仿佛一個脹大到極限的肥皂泡,在下一秒炸裂開來。

洞口再無阻擋。

他舔了舔自己被黑暗元素灼傷的爪子,然後跨入了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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