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所以現在怎麼辦?”為首的一人壓低聲音, 用氣聲問道。
另外一人似乎也不太確定:“應該……直接倒到水裡就可以了吧?”
“計量呢?”
“這個……倒是沒說……”那人猶豫地回答道:“雖然說它對人魚的身體沒有太大影響,但是我也不太敢保證, 要不先倒進去一半試試?”
他們在岸上小聲地交談著。
沒有人看到, 月色下,一抹藍紫色的影子快速而無聲地在水麵下掠過。
為首那人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捏著試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低頭注視著也夜晚顯得漆黑深邃的湖麵, 然後伸手試圖拔掉試劑管上的塞子——
就在這時, 一聲清晰劇烈的水聲驟然響徹整個玻璃房。
等候在後麵的幾人眼前一花, 幾乎沒有看清過程, 就隻見先前還站在水池邊的男人已經消失了,他剛才站著的地方隻剩下一片水漬, 裝著藍紫色液體的試管跌落在地, 咕嚕嚕地向腳邊滾去。
他們趕忙向著池邊跑去。
隻見在水色和月光交織的水麵中,皮膚皎白的人魚將驚恐萬狀的人類死死地按在牆壁上,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人類脆弱的咽喉, 他的麵孔被陰影籠罩, 但是那雙藍紫色的雙眸卻有種純粹的野性和凶殘,聲音冷酷而漠然:“誰派你們來的?”
這……這真的是傳說中性情溫和的人魚嗎?
眾人都駭住了。
被卡著脖頸的男人抬眼看向岸上的其他人,喉嚨中發出沙啞而艱難的嘶聲:“……試管……”
其他人如夢初醒。
其中一個機靈的人將試管撿起,然後腳下打滑地跌跌撞撞衝向池邊, 正準備繼續完成之前那人未完成的任務, 卻沒想那條人魚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的都快, 也更加敏捷。
一條巨大的藍紫色尾巴從水麵以下掃了過來,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淒慘的痛苦嚎叫。
那人臉朝下地翻倒進水麵中。
裝著藥劑的試管從他的手中滑脫,在空中翻轉著。
人魚向著試管的方向衝去,但是在他的手接觸到試管之前,它當地一聲砸在了水池堅硬的邊緣——“哢擦”。
原本就因上次掉落而蔓延著細密裂紋的玻璃瓶身不堪重負地驟然碎裂,所有的藍色試劑瞬間全部無聲無息地融入到了池水當中,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戈修愣了愣。
月色如紗似霧,靜靜地披散下來,漆黑的池水表麵閃動著淺淺的亮斑。
下一秒,一種驚人的燥熱猶如狂暴地席卷而來,啃噬似的麻癢感從他尾巴鱗片的縫隙中鑽入軀體,那親密無間地緊貼著皮膚的池水仿佛驟然升溫,就好像將他直接扔進了沸騰的岩漿當中似的,這種近乎疼痛的感覺仿佛折磨,一寸寸地切割著他的皮肉。
“嘩啦——”
戈修跌入水中,但是帶起來的巨大水聲卻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遙遠而緩慢,幾乎聽不真切。
熱度湧上,將他的視野染成一片鮮紅,仿佛變成了刺眼粘稠的血液。
猛烈的藥效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
本能的**在他的身軀中升騰,順著神經蔓延。
在進入這個世界以來就開始逐漸累積的暴躁和憤怒,在被刻意忽視了這麼久之後開始瘋狂地反撲,先前因羅維特而被轉移的注意力失去了理智的束縛和禁錮。
嗜血的殺意伴隨著**的燥熱湧動著,它們相輔相成,共同擰成一股無法控製的洪流。
在那瞬間,戈修能聽到自己神經斷裂的聲音。
等到羅維特聞訊趕到玻璃房時,第一眼見到的,是肆意橫流的鮮血和無數觸目驚心的斷肢殘軀。
那些肢體似乎都是被硬生生地從軀體上撕扯下來的,邊緣參差,還能看到斷裂的血肉和白骨,有的部分上還帶著可怕的齒痕,通過傷口的模樣幾乎就能夠想象到野獸鋒利駭人的利齒,和毫不留情的殘忍。
唯一的幸存者蜷縮在玻璃房遠離池水的角落,麵色蒼白,瞳孔放大,渾身打著哆嗦,側臉上滿是噴濺式血跡,似乎被嚇得已經神智不太清醒了。
他的嘴裡不停地翻來覆去地念叨著些詞句。
譬如“魔鬼”“救命”以及“他殺了所有人”。
羅維特甚至沒有顧得上在他的身上分出半點心神,隻是大步地飛快向著池邊邁去,完全不管背後侍從和士兵們瘋狂的阻攔和呼喊。
月色從天窗間悄然劃入,照在不斷波動起伏的湖麵上。
需要花費一點時間,才能在黑暗中辨認出來,那廣闊的池麵已經完全被染成了刺眼的血色,那鮮紅的顏色甚至還在逐漸擴大,猶如一張致命的網,緩慢地向遠處伸展開猩紅可怖的觸手,將水麵一點一點地占領。
而在那種鮮血的中心,一條人魚靜靜地浮在水麵上。
溫柔的月色撫摸著他的側臉。
漆黑的陰影和明亮的月光在他的臉上交纏分割,猶如一場光與影的戰爭,黑暗與光明的撕扯。
他的五官模糊在暗影中,唯有一藍紫色雙眸中倒映著分明的月光,穿透黑暗與光影向著岸邊看來,有種驚心動魄的衝擊力。
人魚靜靜地向前遊了幾米,月光照亮了他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