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二十歲的女孩怯怯的說:“誰讓它筆畫那麼多,我就說了我腦子不聰明……你還是讓我去看庭哥兒吧。”
“庭哥兒有婆子看著,你今天不學完這幾個字不準看他。”男孩說,“把手伸出來。”
那女孩也不怕,伸出手,這男孩也隻輕輕打兩下,打完他自己還要心疼的湊過去吹兩口氣。
少年時的許懷清埋怨道:“姐姐,我去日本上學前,你至少要把字認完啊。”
年輕的張氏抿著唇,害羞的說:“等你回來,庭哥兒也長大了,你到時候可以一起教兩個人了。”
到底為什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張氏望著麵前的青年,她即將失去的丈夫,身子一晃,還是珍珍轉過身扶住她的胳膊,不安的出聲:“媽媽,你臉色好差,要不要回屋休息?”
張氏搖頭,再也不忍去看許懷清。隻是慘然說道:“是我錯了。少庭,你果然是你爸爸的孩子。”
許少庭聽得莫名其妙,怎麼他就是許懷清的崽了?
張氏又哭了,隻是她流著淚,也在笑,她很痛苦的哽咽說道:“我明白你說的睜開了眼睛,便再也閉不上,是什麼意思了。”
“隻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張氏抽出帕子按在眼皮上,她哭的傷心,笑的慘痛。
許懷清不忍的上前一步,便聽他的妻子喃喃的說著什麼。
張氏哭泣著說:“清哥兒……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許懷清頓時愣住,他已對張氏沒有絲毫愛惜之情,隻剩夫妻間的責任。
妹妹許嫣然說張氏配不上他,女兒珍珍不說,心裡也是在這樣想,有時候臉上都掩飾不住。旁的人更多了,知道他有個鄉下裹小腳,沒讀過書上過學,還大他四歲的妻子,看他的眼神都是同情的。
他也想過,自己對張氏是仁至義儘,出國遊學的男子十之八/九都有個國內的妻子,且這裡麵十之八/九如他一般,娶得都是裹小腳的封建傳統女子。
這些男子留學一趟,便大多交了同樣的留學女郎,回去離婚者又是眾多,並且稱這種做法為打破傳統,解放舊文化。
許懷清覺得舊式的婚姻是錯誤的,但不妨礙認為這些同胞很無恥,他從未背叛過張氏,即使沒了愛情也有孩子,有為人父親的責任。
他看著張氏在後宅中,一年一年過去,愈加的如同失去水分的朽木。心中也會想,我對她也算儘到了責任,可是誰來對我這樣的婚姻負責?
許懷清也沒認為這是張氏的錯,在他看來,他們都不過是傳統婚姻中盲婚啞嫁的犧牲品罷了。
現在聽到張氏這一聲對不起,許懷清心間竟是有些茫然。
他近乎是費解的想:阿五,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許懷清探出手彆過張氏一縷頭發,看她哭的傷心,搖頭苦笑:“我昨晚想了許多,想來想去,少庭都十六歲了。”
走過來拍著張氏背,默默安慰她的許少庭瞥了眼便宜爹,不知道他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
就聽便宜爹說:“也擔了夫妻的名頭十七年了。”
“我想,那還是算了吧。”
許少庭和張氏、珍珍都在想什麼算了,許懷清卻是拿出塊懷表,看了眼時間便拎著西裝外套匆匆告彆,還是許嫣然解釋了他的話。
是離婚這件事算了。
許嫣然翹著蘭花指,有點寶貝的捧著許少庭寫的,嘖嘖稱奇:“許家還能出個會寫的先生,這算是虎父無犬子?”
許少庭心道:我親爹早死了,你可彆把我這優點算在便宜爹身上。
許嫣然又看他:“離婚這件事就算了,反正哥哥也沒打算再娶,他說了,他下半輩子都要把自己奉獻給自己的理想。”
“你也不用那麼緊張了。”許嫣然看了一眼喜色掩蓋不住的珍珍,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就不能學學你哥哥,臉上怎麼就藏不住東西?”
許少庭聽到這“好消息”,他也沒白日做夢到一篇改變許懷清主意。
他本來打算就離婚這件事談談條件,畢竟白人那裡不是離婚了,前夫還要給妻子付贍養費嗎,許懷清這麼追崇新的文化,也該學習學習才對。
“那我這不是白寫了嗎?”許少庭困得腦袋生疼,強打著精神,“到底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許嫣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侄子,語氣幽怨:“還不是托你的福,哥哥說,少庭講得對,這段婚姻不僅僅是他與嫂子的婚姻,這裡麵還有孩子們,他不能隻考慮到自己,還要尊重孩子們的意願。”
“這不,就打消了離婚的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