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庭被這關子賣的還真的引起了好奇心,第二天清晨,許嫣然還在睡覺,張氏也是剛起,已經換上各自要穿的衣服,坐在桌旁吃早飯的珍珍和許懷清,就見許少庭打著嗬欠來了餐廳。
不等他多說,許懷清就將早上送來的《滬市日報》遞到他身前。
珍珍這小丫頭因為好奇,叼著吐司麵包片,端著牛奶也湊到了許少庭跟前,兩個小孩兩個腦袋就湊在一塊,看到了幾乎占據報紙第一頁的那篇長評。
先映入許少庭眼中的是題目:
原來,女人竟然也是人嗎
——讀知行先生《春風的故事》有感
許少庭:“感覺好嚴肅啊……”
珍珍盯著文章作者:“葉珍珠?是葉校長啊!哥哥,你的被葉校長點評了!哥哥你太厲害了!”
許少庭:不不不,是葉校長厲害,這年頭能有個女子做校長還是女老板,那簡直是厲害中的厲害了好嘛!
許懷清在一旁看倆小孩看著說著,並未多說,隻是等半分鐘過去,兩個小孩也都閉了嘴,是看了進去,也在極其認真的看著。
少庭看著這篇長評,開始幾百字葉校長把原文濃縮了下,相當於把他最開始初版《春風》,那個隻有一千字不到的故事搬了上去。
然後她寫到:
此文精髓全在文末最後春風與五姐的對話。
這對話是天真且幼稚的,春風像是個稚嫩孩童一般,童言童語的問出那些古往今來,真的有人去想過的問題嗎?
沒有人想過,因為女子從來如此,從過去到現在,她們就該活得和男人不一樣。
因為從來如此,所以便是對的了。
可是從來如此,就該是對的嗎![1]
女子生來就該溫順貞靜,因為這是女子美好的品德。
我想大概屠夫宰殺羊羔時,也最喜歡誇一句豬狗牛羊裡,莫過於羊最讓他們喜歡,因為溫順到宰殺起來都很方便。
我看著知行先生借春風之口說出來的話,我周身都冷極了,我為什麼如此的冷?
是因為這一個個看似離奇怪誕的問題,我深知都是真實的嗎?
張姓友人找我推薦這篇時,我雖冷,但也並非那樣的冷。
當他奉上《滬市晚報》《文學雜談》《周刊時報》關於《春風的故事》點評,在我看到原來這篇寫出女子苦難的,有人看到的竟是:
胡說八道!荒誕離奇!為了追求悲劇而悲劇!
——現實中比荒誕離奇的故事還少嗎?什麼時候寫白話也要有個條條框框?你敢出個寫“必按此條例”來寫的規則嗎?
底層的人民都是苦難的,底層的男人比女人更苦。
——人家寫了個橘子不好吃,你蹦出來喊蘋果如何如何,你的腦子裡怕是沒有邏輯兩個字。悲哉,這樣的人寫的文章也能登上報紙,實乃時無英雄,豎子得誌啊!
文筆幼稚,不知所雲,刻意挑撥性彆對立,作者實在是彆有用心。
——知行先生彆有用心沒看出來,你想挑撥男女性彆對立的一顆用心到是昭告天下了。
以上皆是本人拙言,但也試著為知行先生發聲。
可我卻要為我竟要為知行發聲,不覺間淚流滿麵!
為什麼我與友人看到的是女子的苦難,為她們的遭遇深感同情?
不僅是因為:我們是人。
我們有著人類才會有的那顆感懷傷感的心。
更因為我們懂得“物傷其類”。
當我們看到女子隻因為是女子,就要遭遇這些苦難,我們會想到自己,因為她們是我們的同類,甚至她們已經不僅僅是我們身邊遇到的每一個女子。
她們更會是我們的母親、姐妹,是我們的女兒、朋友。
是我們自己。是我們不分性彆每一個活在當下的人。
可為什麼仍然會有很多人看到同類們遭遇的苦難,既不會感到傷心難過,也不會生出同情憐憫,反而大呼這都是胡說八道呢?
知行先生在這被評價為“荒唐離奇”的《春風的故事》裡,正是給出了答案。
知行哪裡寫的荒唐?
他寫的再正確不過了!春風說的對,女人是狗,是牛,是羊,誰會在吃畜生的肉時為它們悲憫呢?
到還要稀奇,引眾人來看:快來,你們看,畜生竟然也會哭,也會呐喊,也會叫苦喊累哩!
這樣一解釋,便明白了為何那些人看到《春風的故事》既不會生出對同類憐憫,還要大聲說她們哪裡過的苦,且高呼男子生於世上才是不容易。
因為沒有人會在意狗的溫順,牛的辛勤,羔羊臨死前的眼淚。
他們不是看不到身為人所遭受的苦難,你且看他們為男人發出呐喊不是頭一個積極的嗎?
我且猜測,這些人也會女人說上兩句好話,就像看到狗這樣的可愛溫順,也不介意為它們說上兩句,爭取多吃一塊骨頭的權利。
可是畜生竟要自己發聲,要呐喊,要抗爭,竟有人如此鮮血淋漓的、冰冷且殘酷的揭露了畜生與主人間的冷酷現實——
那就是不允許的了。
他們且無淚,隻因女人與男人是不一樣的。
女人怎麼也算的了人?
我且滿麵的淚水,也許因為我是個女子,而我接受的教育讓我誤以為我也是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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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少庭看到此處,葉校長的文筆說句公道話,真說不上好,還比不上他這個寫網絡的文筆通暢、上下文銜接得當。
可他隻覺得很冷,這樣普通文筆寫出來的點評——
不,或者該說是呐喊,讓他隻覺是從骨頭縫裡麵生出來的冷意。
我不是女子,也能有這樣的感受……
許少庭不知如何評價,恍然間沈靈均昨日與他說的話浮現在腦海裡。
文字的力量是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人類的文明究竟是什麼?
許少庭略有恍惚,後世雖不明說,但已經逐漸的開始重文輕理,文學等有關專業科目都被評價為“不實用主義”,且也是“不賺錢”的專業。
生物學上關於人類的定義,是直立行走能使用工具的高等動物。
但更有一種定義,人類是能創造文明並且感知各種複雜感情,將文明傳承下去的生靈。
在影音圖畫文字等傳承方式裡,文字也許不是最有效的表達途徑。
但它一定是能承載最多信息與感情的傳播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1]原句是魯迅說的
本文架空民國,出現的人物都是虛構的
十一點半左右二更,正在碼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