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2)

從廚房的儲物櫃中, 摸出了幾瓶從屈臣氏那裡買來的玻璃瓶裝汽水, 選中了瓶橘子味的, 少庭開了蓋, 頗為豪放的就著嘴便喝了兩口。

走出廚房時正在想, 原來屈臣氏的曆史這麼長,他印象中這不是賣化妝品的店麼,就看到許懷清正坐在客廳中彎著身子, 拳頭抵著額頭, 正是一副“沉思者”雕像模樣。

少庭現在見到許懷清此人,倒不會和之前一樣是老鼠見了貓那般,明眼人都看出來他有點怕他——以至於總是躲著他,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硬是做到了和便宜爹沒什麼交集。

誠然和許懷清自己也總是早出晚歸有關,如今不知不覺間大家相處許久, 就像許少庭曾經說過, 兩人之間都需要時間來緩和關係,他屏著呼吸, 握著玻璃瓶汽水小心穿過回到臥室必經的客廳, 在時間的作用下,現在確是不怕許懷清這人了, 隻是怕自己的腳步聲打擾到這人。

也許他不是故作沉思者, 他是真的正在沉思中, 對不對?

且許懷清在沉思什麼,或者說愁苦什麼,他也猜到一二, 他聽到許懷清在電話中說的話,心中未免不憤恨日本人所作所為。

但同樣因來自百年後,他很明白曆史的最終結果,所以注定不會如許懷清這樣。他有憤恨,但並無憤恨之外那無能為力的悲慟。

可一隻腳都踏出了客廳範圍,玻璃瓶口泛著橘子味道,半瓶汽水晃晃蕩蕩的轉了個方向打圈,那瘦弱少年還是歎息一聲,轉過身走到了這位沉思者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沉思者似有所覺,撐著額頭的手收回來,苦惱的揉了揉自己太陽穴,出聲問道:“少庭,還沒睡麼?是我打電話吵醒你了嗎?”

少年坐的板正,如今說不上怕許懷清,可見著這人還是不自覺的如同見了教導主任那樣,總覺對著這樣的人你是不能用輕鬆怠慢的姿態來麵對他。

也不能太隨意放鬆,好像就是對這樣的一個人不尊敬似的。

“還不到九點。”許少庭說,“這個時間我一向都還沒睡。”

許懷清便說:“還是早點睡,這樣早起對身體也健康。”

他心中吐槽,這個時間哪能睡得著。

許懷清突然又理解的說道:“你要寫,聽說晚上總是更有靈感,總之不要熬到十一二點再睡,那樣太傷身體。”

於是他接著心裡吐槽,對他來說,十一二點睡覺都是健康作息了,但也聽出許懷清話中的妥協,他對待自己一雙兒女總是給予的自由多於管教。

許嫣然與張氏都曾說過他:對待孩子他未免太過放任。

許嫣然道:“現在給孩子的自由這麼多,日後也許便都成了束縛。”

張氏也說:“你做慈父,我亦不是嚴母,一對兒父母總要有一個嚴厲一些才是。”

結果大家隻聽許懷清理所當然的答道:“也就做孩子的時候還能快樂些,能稱得上是自由的時候,日後他們成人,工作、組建家庭、養育孩子,要自己擔負自己的人生,便再無自由可談。”

“何必再剝奪隻有兒童少年時期,這和整個人生相比那麼可憐一點的自由時光?”

許少庭對於許懷清這總是開明先進的思想不再驚訝了,他說的話是否正確暫且不提,但這樣一個時代,想要保持開心純真的時光又能有多久,對於生在這個時代的人,抿心自問,他認為確實不能太過苛責。

“我會早點睡。”少年回道。

“你懂得自己照顧自己身體,注意健康,也便是長大的第一步了。”許懷清打起精神,看著自己麵前的少年。

他想了想,做出了副諄諄教誨的表情,清俊麵容上,語氣和緩的說道:“我也是從少年時過來,十幾歲時候總想著做出樁大事業,具體要做什麼不知道,可就先學會了瞧不起身邊的人。覺得都是眾人皆醉我獨醒,個個都是凡俗庸人,人生在世怎麼可以毫無追求,每天隻想著如何賺錢吃飽飯,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許少庭不知怎麼回答了:“……”

以他自身的經曆來講,他的叛逆期隻是性格孤僻冷漠,但整個成長過程都是圍繞著吃飽飯、如何賺錢養活自己這兩個主題,所以並不理解中二少年們那種我是獨一無二的特殊存在,也從沒產生過“隻是賺錢吃飽飯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是令人厭惡憎恨的”想法。

經許懷清這麼一說,他突然發現自己活得還挺務實的。

誰知許懷清下一句笑道:“但是少年人有些這樣的想法也未嘗都是壞事,隻有先經曆過狂妄空想,不也才能懂得後來的腳踏實地嗎?”

許少庭沒忍住:“腳踏實地,仰望星空。”

許懷清亦是沒忍住,重複了遍這八個字,便很有點驚豔的看著自己麵前的少年人。

他似是驚喜,也更加感慨,搖搖腦袋,又歎息,最後說道:“少庭,你不該困在這小小的天地。”

許少庭一驚,小心試探的問道:“這是要送我去留學?”

許懷清看著他:“這要看你自己願不願意,你不願意的事,就算是作為父母,我也不該強求孩子,我說過,你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並非我與你們母親的私有物。”

“隻是你也不需我這個做父親的,能對你有什麼思想上的指導。”許懷清注視麵前的人,“我在你這樣的年齡,在精神境界上並不如你。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隻學會了滿腔無用的憤恨,人也像是個無頭蒼蠅,隻想著隨便去國外哪裡,去到國外,學習他國的知識,回來報效自己的國家。”

“這想法……沒什麼不對。”許少庭不明所以的回道。“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留學者眾多,為的不就是師夷長技以製夷麼?許懷清生氣什麼?

許懷清自嘲一笑,對少年的問題但也耐心答道:“出國學習知識無錯,可是要學什麼,怎樣才能學成回國,真的做到救國?”

“愛國也無錯,但究竟真的是愛國,還是以為自己注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於是所謂的愛國和瞧不起周遭眾人為著生計奔波,其實不過是屬於自己人性中的傲慢自大與空想狂妄罷了。”

“所以你能在這個年齡,就做到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去做實事——寫文章,刊登發表,靠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作為父親,同樣的年齡我絕不如你。”許懷清歎息著說完。

繼而麵上的愁思落下去了些,對著麵前的少年亦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臉上也由衷的露出讚歎自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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