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之前的林軒大多數時候也是安靜的害羞的,卻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那樣,整個人顯得十分陰鬱,仿佛陽光都照不到他心裡。
江菲菲知道黃亞蓉的死其實還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的,然而每當她擺出聊天的姿態想和他好好溝通一番的時候,他又好像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甚至還能擠出一個十分生硬的笑容給她。
這天晚上,江菲菲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雷電的聲音驚醒。
外麵狂風大作,一道道閃電像金光似的劃過天際,屋內也跟著一閃一閃的。
江菲菲眯著眼睛爬起來,看見床邊嬰兒床裡的球球兩隻小手握成兩個小拳頭,小被子踹到一邊,兀自睡得香甜,似乎壓根兒不受影響。
動作輕柔地給他換了片紙尿褲,又給他蓋好小被子,她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小家夥。”
正準備躺下去接著睡,她蜷縮了下身體朝身後靠去,卻發現身後一空。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江菲菲睜開眼睛,才看到身後另外一側的床鋪不知什麼時候空了,薄薄的被子耷拉在那兒,提示主人此刻並不在那裡。
她怔了一下,轉頭朝臥室門口望去,視線落在未關緊的門縫上。
林軒……
—
又一陣電閃雷鳴,屋裡被照得通亮。
靠窗的書桌前,一道挺直的身影坐在那兒,被雷雨交加的夜晚生生襯出了幾分蕭索的味道。
昏黃的台燈落在透白的紙上,上麵畫著四個小人。
隻是其中三個小人被塗黑了,隻剩下當中最小的那個小人。
顯得有些孤獨。
林軒就那樣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白紙,安靜的仿佛一尊雕像。
外麵風雨蕭條,滴滴答答的雨簾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淩晨的夜晚仿佛被封鎖在密如珠網似的雨中。陣陣水汽被風卷入窗內,在窗台上蔓延出一大片水跡。
白紙也被灑落的雨水打濕了,印出深淺不一的痕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纖細的手拉上了未關的推拉窗,將狂風驟雨都關在了窗外,隻留下一道小小的縫隙。
林軒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人。
江菲菲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從他手裡拿過筆,低頭在白色的紙上認真畫了起來。
很快,原本孤零零的小人身邊就多出了很多人。
“這是球球,這是我,這是姑姑、姑丈、表哥、雅婷姐……還有鄭姨。”
每畫好一個,江菲菲就解釋給他聽。
終於,小人被一群的人團團包圍,身邊熱鬨非凡。
林軒呆了呆,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掠過一絲迷茫。
江菲菲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還有我們。”
不用千言萬語,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他的情緒她都懂。
爸爸走了,奶奶走了,媽媽也走了……
他仿佛被唯一丟下的那一個。
惶恐,無措,絕望。
他抬頭望向她那雙清亮的鳳眸,她眼底帶著濃濃的疼惜和深情,仿佛麵前是她最珍愛的寶貝。
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懷抱,他探手抱住她,將頭埋進她溫暖的懷裡。
有潮濕的液體溢出,她感覺胸口的衣服很快濕了。
“林軒……”抱住他,她感覺一陣心疼。
過了會兒,一陣悶悶的聲音傳來。
“他們說……林軒是掃把星,爸爸、奶奶是我害死的……”
頓了頓,男人的聲音透出一絲痛苦,“媽媽也死了……”
江菲菲怔住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黃亞蓉的死而難過,卻不知竟然還有這個理由……
該有多愚昧和惡毒,才能將這樣的事強加在他身上?
喉頭一哽,她輕柔地抱住他,聲音艱澀,“……才不是,彆聽他們胡說八道。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就像我的媽媽,也是因為生病去世的……”
男人緊緊抱住她,喃喃低語,“菲菲……不要死……”
江菲菲一愣,隨即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手指穿過他濃密的短發,聲音儘是撫慰,“不會的,我們身體健康,一定會活得很久很久。”
頓了一下,她霸道十足地說,“等以後變成老爺爺老奶奶了,你可不許說我醜,知不知道?”
單純的男人呆呆地抬頭望她,濕漉漉的眼睛懵懂無助地像小動物。
江菲菲抬手捧住他臉頰,俯首在他額頭上憐惜地印下一吻。
“不管什麼時候,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見他沒有反應,她笑著伸出小拇指,“要不要拉鉤?”
林軒愣了一下,半晌才緩緩探出手。
一大一小兩隻小拇指纏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屋簷上,奏出一支寧靜的夏夜奏鳴曲。
一樓臥室內,嬰兒床上的球球咂咂嘴,依然好夢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