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
「海。」
安格斯覺得頭暈目眩,口舌裡泛出了乾澀的腥甜。
艱難眨動了一下眼睛,撐不住地斂下眼瞼,虛無的視線詭異地從身邊急促流竄的虹光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形,魚尾倏地翹起,「砰」地打碎四壁。
嗅到海腥味,聽到海潮猛擊石頭的聲音,安格斯重重地嗬出了口氣,撲倒在了地上。
放鬆了些。
這裡是礁石灘,附近好像沒有彆的東西。
身體很不舒服,正在自愈的身體裡有異物。
安格斯低頭,指甲伸長,穿插進自己的血肉,扒出裡麵皮肉生長已經絞緊的子彈。
肩胛骨那裡還有兩顆,夠不到了。
前後扔出八團小小的血肉,他趴下來劇烈地喘氣。
好累。
他從未這麼疲憊過。
安格斯驀地想起了什麼,扭頭往身邊看去。
隻裹了一層白色泛黃布的人臉上還掛著一個奇怪透明小罩子,從嘴邊歪扭過去,壓著他的鼻子,雙目緊閉,臉色慘白。
臉肉厚,骨頭寬,黑色頭發。
勁道的類型。
一股和人類當初化開時一模一樣的腐味兒,或者更壞一點兒,特彆是胳膊。
已經整個都壞掉了。
安格斯咂咂嘴,他怎麼又撿了個人類。
好煩。
支起身體,他往海裡爬去。過了一小會兒,他暴躁地拍了拍身邊的礁石,卻沒力氣擊碎,隻留下了一道痕跡。
好虛弱。
回頭,他粗暴地將自己摳出來的八團小肉塊兒猛地塞進了隻剩出氣兒的人嘴裡。
反正落在這裡也是浪費。
半死不活的人嗆了幾聲,喉結滾動,然後驟然憋得整張臉漲紅。安格斯猛地拍了他後背一下,他嗆了一大口,吐出了幾個子彈。
安格斯把他吐出來的五個小玩意兒迷迷瞪瞪數了幾遍,眯眯眼。
他困死了,數不過來!!
不數了,反正不會死人了。
做完一切,他轉身往海麵蹭去。蹭到一半,他嘖了一聲,開始使勁兒甩自己的尾巴。
藍光暗下去,變得灰撲撲的,一會兒,整條尾巴都變成了一灘灰。
扶著石頭哆嗦著兩條鰻魚一樣的腿,安格斯踉踉蹌蹌地往海邊撲去。
“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一道疑惑中透露著震驚的男性聲音,“這裡不允許裸-泳!”
安格斯充耳不聞,急急往海裡衝去,然後一個踉蹌滾倒摔在了地上。
“喂——你不會是……”喊的人看清他的動作,匆忙從海邊邊道上跳了下來,“有什麼事兒好商量,不要想不開!”
安格斯越急越站不起來,氣的整條魚都不好了。
“停下!”跳下來的人已經身姿矯健地衝到了他的背後,一把撲倒了他。
被撲倒的安格斯……我去你個綠毛龜蛋。
安格斯憤怒地轉頭,抬手就要打人。哪知自己輕易就被鉗製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動了動自己的胳膊。
怎麼回事?
倒是抓著他胳膊的人看清他的臉,整張臉開始微微泛紅,眼睛四處亂飄不敢往他身上看。
“女…女士,你…你得先穿上衣服……”說著他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安格斯裹了個滿頭。
男人剛剛在晨跑,一股汗味兒熏得安格斯一陣懵,回神抬手就扇向了他的腦袋。
那人裹緊安格斯以後,生受了這一巴掌。半張臉泛紅,神色尷尬:“抱……抱歉……我…情急。”
“並不是有意冒犯。”
安格斯則直勾勾看著他臉上的紅色,反應不過來。
就……隻是紅了!??
安格斯腦子發昏,想張嘴,聲音卻嘶啞發不出動靜,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看著安格斯的樣子,像是知道了什麼。男人露出一個憐憫夾雜著鬱怒的神情,“女士,不論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堅強的活下去。”
“不能隨意輕賤自己的生命。”
“我們先離開這裡。”男人拽著安格斯往遠離海邊的方向拖。
安格斯嘶啞短促地啊了一聲,卻掙不開他。
整條魚陷入了魚生最大的困惑——他怎麼就這麼虛弱了?
為什麼!?
“女士,”不讓‘她’掙開自己,男人拉緊他,聲音嚴厲,“你應該要堅強,我們最壞的情況都挺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堅持下去的!”
“走吧,我先帶你去……”頓了一下,考慮到‘她’可能不願意見到更多的人,“我可以給你聯係私人醫生,不要擔心。”
嚴厲的聲音放緩,保持在試圖讓人安心的語調:“來吧,我們先上去。”
安格斯沒習慣走路,失聲了,還突然沒有了力氣,幾乎是被半強迫著往岸邊拖的。
男人回身,這才看到了礁石上的另外一個人,微微睜大眼睛,怎麼還有一個人?
活的還是死的?
拉著安格斯往穿著病號服躺著的人那邊走,他蹲下身查看那人,沒有注意到安格斯並起的雙腿上泛出的藍色魚鱗和他驟然變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