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劇組收工,今天的夜戲拍攝很有效率,鄭導讓人組織了宵夜。
這種集體活動,阮璃自然是去了,她才不會因為邵漸清錯過難得的海鮮燒烤宵夜——主要偉倫不在,她多少能吃幾口。
倒是邵漸清,麵也沒露,讓經紀人出來說了聲,便回去休息了。
阮璃卸了妝,換上舒適的中袖闊擺T恤和長褲,汲著拖鞋,在沙灘對麵的大排檔找了個位置坐下。
吃海鮮燒烤最好的就是配冰啤酒,她雖然酒量不好,但還是可以喝一點的。
黃穎拿來兩瓶啤酒,她開了酒瓶剛要喝,桌子對麵便多了一個人。
大排檔的桌子都是小小窄窄的四人桌,這家店今晚被劇組的人包了,來人不可能是外人。
她抬頭,果然對上祁湛麵無表情的臉。
他今天的臉黑程度,跌破曆史新低。
但就是這麼一個冷麵冷口的人,在還生著氣的情況下,為她解決了邵漸清的麻煩。
她不傻,她清楚的很。
中間邵漸清經紀人拉他去說話,回來之後他就沒再出幺蛾子。
照理說NG這種事很尋常,NG個四五次,連導演都不會說什麼,再加上今晚趙億韻臨時有個采訪,人不在現場,邵漸清的經紀人就更不會著急了。
由此可見,對方經紀人一定是接到了什麼指令,才會心急火燎的采取行動。
放眼整個拍攝現場,除了他,沒有人其他人能在短時間裡做到這點。
阮璃其實很想對他說聲謝謝,無奈想起他執著披在身上的“馬甲”,又咽了回去。
雖然不能說謝謝,但哄人還是可以的,而且這方麵她最擅長:“還生氣呀?臉這麼黑,來了劇組這麼久,居然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祁湛給自己倒了杯水,聞言嗤笑了一聲:“你不是一直忙著和男主角培養情緒嗎?”
阮璃一本正經的看著他,點點頭:“說的也是,我的確挺忙的。不過這是我的工作呀,拍戲不就是這樣嗎?”
說著,她托著下巴朝他笑笑,“對了,你覺得我剛才表現怎麼樣?有沒有把那種深情暗戀一個人的感覺演繹出來?其實我沒什麼這方麵的經驗,從小到大我都是被追的比較多。你呢,你有那種單方麵的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的經驗嗎?如果有給我分享分享啊,讓我找找感覺,我明天下午還有幾場戲呢!”
祁湛漂亮深黑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看了她一會,將桌上的啤酒塞進她手裡:“喝你的啤酒吧。”
“無聊。”阮璃低低又嬌嬌的哼了聲。
那尾音微顫帶鉤,撓得他尾椎都癢,直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好在沒多久店員開始上燒烤了,她的嘴巴開始忙碌,沒空再說話。
辣烤生蠔、醬烤整隻大魷魚、鹽烤梭子蟹、椒鹽皮皮蝦、烤八爪魚、烤扇貝……阮璃被香的幾乎要落(流)淚(口水),燒烤啊!她都多久沒吃到燒烤了!
而且還是她最愛的海鮮燒烤!她怎麼可能就吃幾口!
自從成為每天都需要控製體重和體脂的女藝人(糊咖),她是真的很少再碰這些。
她用黃穎遞給她的濕巾紙擦乾淨手,立刻忙碌起來。
祁湛看見對麵女孩嫣紅的嘴巴動個不停,像隻倉鼠一樣,塞一口這個,再塞一口那個,完全沒了剛才故意展露出來的嫵媚風情。
此刻在他麵前的阮璃,就隻是個單純直白的小女孩,因為好吃的食物全身心都愉悅了起來。
祁湛垂眸看著她,眼神不自覺溫柔下來。
他取了張濕巾紙,同樣擦乾淨手,開始給剝梭子蟹和皮皮蝦。
蟹肉和蝦肉剝下來分彆放在兩個碗裡,也不自己吃,悄無聲息的推到她麵前。
阮璃詫異抬頭,他勾唇看她一眼,語氣溫和:“吃吧,海鮮不容易發胖。”
“謝謝呀~”這話她超愛聽:“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一個忙著吃,一個忙著剝,這邊小小的一桌自成一體,其他劇組人員看到倒也沒過來打擾。
吃完一輪,阮璃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手一抖,指尖的皮皮蝦差點掉落。
她以為是偉倫和小童回來,打電話來找她,但目光剛接觸手機屏幕,就立刻冷了下來。
來電是一串短數字,她以前也有不少次接過這樣的號碼。
電話是從海外打來的。
隻有那個人打電話時才會顯示這樣的數字。
阮璃瞬間沒了食欲,她用濕巾紙擦乾淨手和嘴,喝了幾口啤酒,拿起電話衝祁湛和黃穎道:“我去接個電話。”
阮璃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黃穎有些坐不住了,生怕她獨自一人大晚上的碰上什麼事。
對麵的男人站了起來:“我去。你先回去吧,找到她我會送她回來的。”
黃穎想了想,最終點頭同意。
阮璃其實並沒有走多遠,大排檔對麵就是沙灘,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灘上,背靠著沙灘椅,椅子上,還有兩瓶啤酒,一瓶空了,一瓶喝到一半。
冬天夜晚的海南,二十度不到,她蜷縮著靠在那裡,明顯是冷了。
祁湛擰眉脫下身上的短袖開衫,從前麵披蓋在她身上。
“你怎麼來了?”她衝他歪頭,推開他想把她扶起來的手,拽著他棉麻T恤的下擺,硬是將人扯落在自己身前。
他看著她暈紅的臉頰和水潤的眼睛,歎氣:“酒量這麼差喝什麼酒,回去睡覺。”
“等等——”她再度壓住他的手,“我有話要問你,問完再回去。”
祁湛無奈,隻好調整了一下方向,半蹲在她側麵,替她擋掉了冷涼的海風:“想問什麼?”
“嗯……就是那個,我很早就想問了,你那時候去《星途人生》……當導師,是偶然嗎?”
“不是。”當然不是偶然,這世界上哪裡來這麼多偶然。
“是因為討厭我……以前做的事,想要好好……整治我才去的?”
“不全是。”去的時候,他隻是很想知道,當她發現她無法對他視而不見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放下她永遠高高在上的模樣?會不會……求他?
“那時候你很討厭我嗎?”
“我以為是。”他以為是,他一直都以為是。
“你這都是什麼答案!”她不滿意,揪著他衣領來回晃,像一隻衝著主人發火的小貓崽,看著很凶,可完全沒有威懾力。
祁湛輕輕勾了勾唇,怕她自己撞上後麵的沙灘椅,小心兜住她的頭,任由她胡鬨。
“問完了,可以回去了嗎?”
“沒有問完,還有好多呢……”她搖頭,努力理著思緒,但思緒似乎堵住了。
於是,話題跳到另一個點上,“剛才範怡給我打電話了,你知道範怡是誰嗎?”
“嗯,我知道。”
“對,範怡是我媽媽……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媽媽。”
阮璃揪著他衣領,開始碎碎念,“她打電話來和我說新年快樂,因為今年她又不能回來了,所以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她問我,如果她想結婚,我會不會祝福她?
嗬嗬,真可笑……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還沉浸在婚姻失敗的傷痛裡,所以這麼多年一直都不想回來。可她居然要結婚了……
我為什麼要祝福她?我的祝福有什麼意義嗎?沒有我,她不是一直都活得很好……”
“小璃……”他凝眉看著她,大手輕輕按上她的頭。
“有時候我覺得,她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做過的那些壞事,所以才一直都不回來?”
她覺得自己腦子更亂了,“那時候班裡的男生打架,做了壞事,老師都會請家長來。可是我,無論我做了什麼,都沒有人打我罵我,我爸爸每天陪著他的新老婆和新女兒,我媽媽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隻有你,隻有討人厭的你,無論我做了什麼,下一次還是會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裡……
我哭一聲,你就又上當了;我喊疼,你立刻就跑過來……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壞,可你就是記不住……
可為什麼偏偏是你,你姓舒,我最討厭姓舒的,姓舒的全都該死……”
他輕輕按著她的頭,糾正:“我姓祁。”
“你明明姓舒!”
他歎口氣,再次糾正:“我姓祁,我也討厭舒美瑜和舒馨心。”
她怔怔的看著他:“對不起,那時候總是欺負你……”
“沒事,我已經不生氣了。”他溫柔的看著她。
阮璃終於繃不住,眼眶再次彌漫上水霧:“我二十歲了,她不回來就不回來,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媽媽了。”
“對,你現在很厲害。”
“……我才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她始終記得,那是初二暑假剛開始沒多久的某次周末,她想去海洋公園玩,可因為舒馨心要去幾個興趣班上課,阮東升要接送她,所以便給了她錢,讓她自己去。
那天她沒有吵鬨,換好衣服下樓時,舒馨心也正準備著要去興趣班,她在和她擦肩而過時,低低笑道:什麼校花小公主,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當時那一瞬間,她真的很想伸出手,將舒馨心從樓梯上推下去。
結果,祁湛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拉住她的手,說了句“我陪你去”,便帶著她下樓出了門。
他陪著她坐車,陪著她進了海洋公園。
他們一起看海獅表演,一起坐摩天輪,一起走過長長的海底隧道……
那次之後,她的注意力便從舒馨心身上完全轉移到他身上。
姓舒的都不是好人,舒馨心的媽媽趕走了她的媽媽,舒馨心搶走了她的爸爸。
他也一樣,他之所以會對她好,隻不過是因為不久前她“送了餅乾”給他,主動對他示好。
她想知道,如果哪天他知道了她對他那麼壞,他還會不會繼續對她釋放善意……
大概是不會的。
後來,她終於如願以償的從少年眼底看到了震驚、氣怒以及冷意。
她以為,他終於看清了她的真麵目,以後會離她遠遠的,再不可能多看她一眼。
可是,她喊疼的時候,她哭的時候,他依然會皺起眉頭看過來,一邊懷疑著,一邊卻朝她走去。
一次。
又一次。
多傻。
沙灘上,潮汐拍打著海岸,夜空星子閃爍。
祁湛動作輕緩的撫著她的發頂,溫柔沉聲道:“我要。”
阮璃抬起水霧彌漫的眼睛,有些不解的看著他。
“你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祁湛用拇指的指腹輕輕拭去她睫毛上的淚珠,在她泛紅的鼻尖親了一口,再次重複:“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