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阮璃以為自己幻視了。
她做好妝發從化妝室出來，居然看見了祁湛。
傍晚時分, 沙灘上篝火剛剛燃起, 群演早已各就各位。如今沙灘上正在拍男女主角之間曖昧肆意流淌的戲。
夕陽之下, 趙億韻性感出挑, 邵漸清纖長美型, 真的非常養眼。
阮璃的戲份設定在天黑之後, 她估計還有個半小時到一小時。
這場戲真正給她壓力的是台詞，這裡她會去試探男主, 台詞的情感和力度把控要非常精準, 太過太淡都不行。
她拿著劇本想找把沙灘椅坐下。
偉倫和小童被她打發出去玩了, 現在應該開著租來的車在某條海濱大道兜風, 所以她身邊隻跟著黃穎。
結果椅子還沒找到, 倒是看到了祁湛。
他穿著淺灰色的棉麻T恤搭配白色長褲和白色短袖開衫，兩條大長腿，站在鏡頭拍不到的另一邊沙灘上, 插著褲袋在看日暮時分的大海。
海風拂動他的額發，夕陽的暖光籠著他，將他線條完美的側臉勾勒的愈發立體。
他是什麼時候來三亞的？之前沒聽他提過啊，該不會……
她承認，她發那條朋友圈，的確帶了點目的性。
但她覺得最多收到幾條他似是而非的微信，然後她順便逗逗他, 哪裡會想到這個人居然這麼猛, 竟然直接飛來了！
可他來了不找她, 站在沙灘上擺POSS又算個什麼事？
算了，不管了，不管他來海南乾嘛，她暫時也沒空應付他。
“小璃。”黃穎出聲提醒。
“嗯，我看見了。”阮璃嗯了聲，然後轉身在一把空的椅子上坐下，再次專心複習台詞。
“他轉過來看到你了。”黃穎平時話少，但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懂。她的直覺告訴她，她家藝人和這位詞曲人關係並不簡單。
“嗯，看到就看到了。”她仍舊不在意。
“小璃，他一直在看你，表情不太好……”
表情不太好？阮璃抬頭。
黃穎說的其實還是客氣的，這臉色豈止是不太好，簡直堪比鍋底灰。
阮璃的第一反應是，那天的氣還沒消？
但不久之後，她便推翻了這個猜測。
推翻猜測的時候，她正要拍篝火會上的那場吻戲。
祁湛一直都沒離開，先前拍其他人的戲時，他就在附近沙灘來回踱步，時不時回頭瞥她幾眼。
輪到她開拍時，他居然走了過來，在導演身側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視線直直的定在她身上，不避不移。
阮璃：……
要換個心理素質差的，看都要被他看死了。
不過阮璃心理素質向來好，還趁著開拍前的一小會和邵漸清對了下台詞。
台詞對完，他小聲問她：“他怎麼會來？”
“我不知道啊。”阮璃看向邵漸清，“要不你上去問問他？”
“我和他又不熟。”他嘀咕了句，又試探道：“他是為了你來的吧？”
阮璃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你想說什麼？”
“他有你微信嗎？”邵漸清遲疑了下，還是道，“他應該能看見你朋友圈吧？”
阮璃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邵漸清在這方麵真的挺聰明，不過她不想和他討論這個。
更何況，雖然有猜測，但她依然覺得，僅僅為了這個理由就飛越幾千公裡跑來海南，會不會太不像祁湛了一點？
要不然——她試探一下邵漸清的猜測？
她彎起眉眼，露了個可愛的笑容，朝邵漸清招了招手，示意他湊過來一點。
邵漸清先是愣了一下，他想起經紀人的警告，可還是壓抑著加速的心跳靠了過去。
女孩似乎嫌他靠的不夠近，在他停下後，主動挪了下位置靠到他耳旁低語：“我今天是第一次拍吻戲，雖然是親臉頰，但還是希望你好好配合呀，最好能一條過。”
因為她挪了下角度，雖然離邵漸清的耳朵還有段距離，但在導演那邊的角度看過來，她卻像是完全貼了上去和他私.密耳語。
並且因為這個角度，她還能借著邵漸清的阻擋看見祁湛的反應。
其實她壓根不用去看，在她和邵漸清“私.密耳語”的時候，已經能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犀利目光。
男人依然坐在那裡，隻是身體前傾，手肘也壓低擱在了腿上，轉著手中的手機，唇角緊緊抿著，投過來的目光清清冷冷的。
隨著阮璃和邵漸清“私.密耳語”的時間拉長，他的眉頭也一點點蹙起來，視線始終沒從他們身上挪開半分。
最後，先繃不住的人是邵漸清。
對他來說，湊在他耳前說話的女孩讓人身心灼熱，而落在他背上的目光讓人通體冰涼，冰與火的碰撞，有點吃不消。
見邵漸清捂著耳朵退開，玩得正興起的阮璃不免有點遺憾。
她歪頭，對上祁湛那雙狹長墨黑的眼瞳，衝他笑了笑。
有的時候，她真的不太明白他這個人，明明到今年夏天才二十四歲，年輕的讓大部分有他這個成就的人都羨慕，可他身上卻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活力。
不泡吧、不常出去聚會，身邊交往的都是比他年紀大的朋友。
他甚至不常笑——偶爾笑一下也基本是嘲笑或是冷笑，總是嚴肅而刻板，說話直來直去，不給人留情麵。
他這樣子，真的不會把自己給悶死嗎？
反正她是不行的，要不是之前想著唰他好感，真的讓她和這樣的人一起，她一定會被悶死！
阮璃搖搖頭，挪開視線，在鄭導的指示下，全身心投入工作。
她沒談過戀愛，但她讀書時，也有崇拜喜歡過的對象，例如許涵；她也曾被學長和學弟瘋狂追求過，他們在教室、操場、餐廳、林蔭小徑……每一個她會出現的地方等她，然後訴說衷情，有人熱情，有人羞澀。
但看向她的眼神，無一例外都是熱烈的，那裡麵燃燒著熊熊烈火，即便不能焚燒到她，也要把他們自己燃儘。
所以，有些心情她隻要模擬一下，就能百分百的展現出來。
“白愫”看著男孩的目光太過深情，又帶著隱忍的痛苦，但一切都隻藏在她的眼底，她的臉上依然毫無破綻。
這是一個近景，近到可以把她的睫毛拍的清清楚楚。
阮璃不懂什麼體驗派和演技派，她隻接受過一陣子的表演培訓，學的都是最基礎的，例如如何在鏡頭前走位，如何不出框，什麼是分鏡，什麼是一鏡到底。
演戲，她憑的是直覺。
海風吹來，沙灘椅上喝了酒的大男孩已經睡著了。他訴說了心底的鬱悶情緒，並不知道坐在他身旁的這個人，有多希望他能回頭看她一眼。
這麼多年，她一直喜歡他，卻從來沒有強求過。
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來之後，就連這份喜歡，她都必須要小心的藏起來。所以今天晚上，就讓她縱容一次自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給自己給這份青春的初戀留一點點回憶。
女孩獨自凝視了他很久，終於起身彎腰，小心攏著長發，在他臉頰上輕輕觸了觸。
但隻是剛剛觸上，阮璃就發現到不妥，果然，鄭導喊了卡，示意剛才的鏡頭重來，原因是邵漸清的睫毛動了。
那麼近的鏡頭，拍的非常分明，真正睡著的人，睫毛是不會動的。
他現在要扮演的是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親，而不是裝睡被親。
攝像師後方，原本坐著的祁湛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他臉色很不好，抱臂擰眉盯視著邵漸清。
邵漸清似乎也有點自責，態度誠懇的和阮璃以及導演說了抱歉，然而一個轉身，他卻順著祁湛的目光朝他看了回去。
與其說他討厭祁湛，不如說他妒忌他。
起點高，年輕有才華，從來不用看彆人臉色，反而是彆人想要歌還得去求他。
而他在這行摸爬滾打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爭來男主角的機會，卻還被地位比他高的女演員騷.擾，明示暗喻的要和他.一.夜.情，做劇組情侶。
就連看到喜歡的女孩，都不敢表白一個字。
剛才他就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想這麼做，他不僅要NG一次，他還要再NG五六次，哪怕對方再生氣，也隻能毫無辦法的看著她一次次親他！
祁湛從邵漸清眼底看到了挑釁和對方的意圖。
他抿了抿唇，沒上前，退了兩步取出手機，臉色靜冷的從公司高層微信群裡找到經紀人總監的名字，給對方發了微信。
湛：我是祁湛，現在在三亞《仲夏夜甜心》拍攝現場。公司有個叫邵漸清的藝人，聯係一下負責他的經紀人，讓他好好管束一下他的藝人，如果再NG，以後都不用再拍戲了。五分鐘內，我要看到結果，另外，我沒有出麵的意思。
現在時間還很早，晚上七八點鐘的樣子，經紀人總監正在外麵吃飯，像他這樣工作性質的人，手機自然是放著眼皮子底下的。
他收到公司大總的消息，驚訝的眼睛都睜圓了。
看清時效和要求之後，他也來不及多想，回複表示自己立刻照辦後，便匆匆忙出了包廂開始處理。
邵漸清的經紀人目前隻負責他一個，因為他近來開始有了點話題和流量，通告不少，經紀人很看重她，一直都貼身跟著。
幾乎兩分鐘後，邵漸清的經紀人已經從總監那裡獲得了訊息。
而沙灘上，第二次重拍已再度NG。
阮璃看著一臉不好意思衝她道歉的邵漸清，輕輕笑了笑。她一句話都沒說，退到一旁，讓化妝師上前來為她補妝。
不遠處，邵漸清被他經紀人拉去了一旁，片刻之後，他臉色難看，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沙灘上靜靜站立的男人。
雖然告誡他的是經紀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件事和祁湛脫不開關係。
哪怕明知他隻是個詞曲人，他依然有這種感覺。
邵漸清不想收手，不信就憑這幾次NG，就會失去這個角色。
但是他賭不起，和以往每一次麵臨選擇時一樣，最終隻能妥協。
這場戲第三次開拍後沒再出問題，沙灘這幕戲終於圓滿落幕。
阮璃和邵漸清今晚的戲份都結束了，邵漸清在化妝室門口幾步追上阮璃，再次一臉不好意思的和她說抱歉，說自己可能是緊張了，才會NG了兩次。
此時其他演員還沒結束，化妝室門口並沒有人。
她衝邵漸清笑笑，也沒讓黃穎避開，輕輕問他：“你和趙億韻，有什麼不同？”
同樣為了自己私.欲，不尊重演戲的對方，憑著心意，借口緊張，反複NG。明明他自己最排斥的就是這種事，可他一邊責罵這種行為，一轉頭便學以致用。
她心情很清楚他的意圖，不就是做給祁湛看的嗎？
她不介意他在演戲之外的時間，用各種方式向祁湛炫耀，甚至針對——就像前陣子，他一次次從她這裡取走她原本給祁湛準備的東西。
可公私不分，且借著工作逼得她不得不配合，這點真的令她不喜歡。
她朋友不算多，曾經有一度，她以為自己可以和邵漸清成為不錯的朋友。
但是這樣，似乎沒辦法做朋友了。
“小璃……”從女孩淡漠的瞳底，他看出了對方的排斥和拒絕，“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緊張……”
“沒事，反正今晚本來就是我們最後一場對手戲。”她餘下的戲份，是在故事的尾端，那時她和他已經沒有這樣的單獨戲份了。
阮璃轉身進了化妝間，邵漸清想要跟，他身後的經紀人拉住了他，黃穎也適時攔在了門口。
最終，他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