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身邊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往邊上退去,主動和林源拉開距離。
林源感受到眾人異樣的目光,再也忍不住,想衝過去打爛呂行的嘴,但這個時候,江雲康擠了進來。
江雲康沒聽到所有對話,但聽到呂行懷疑他作弊,還嘲諷林源是商賈之後。他擋在林源跟前,不能讓林源在這裡打人,不然往後功名都要沒了。
“呂行,上回你汙蔑我打你的事,可能大家都還不知道。但你既然還不老實,我就說給大家聽聽。”江雲康把那日呂行挨家挨戶解釋的事說了,看呂行的臉漲紅後,他繼續道,“你懷疑我得第一是舞弊,那我也懷疑你得第二是舞弊。既然我們互相信不過,倒不如比試一番,讓大家夥做個見證,往後也省得多事。你覺得呢?”
不等呂行開口回答,江雲康又微笑著道,“還是說,自稱是江陵書院頭名的呂公子,怕了?”
“我……我怎麼可能怕你!”呂行對自己的學問還是很有信心,不然也不會在多次輸給江雲康之後不甘心,“你說,比什麼?”
江雲康心中早有想法,“也不用特意比什麼,我們把府試第一場的作答給默下來,讓在場的眾人都看看,到底誰更好。”
他轉身望了一圈圍觀的人,拱手行禮,“大家都是同期,往後可能這裡就有官居一品的人。既然呂公子拿不出證據,大家又對我有懷疑,倒不如讓大家都看看我的答卷,也能各自心中有數。”
對此,呂行沒有意見,他還真想看看江雲康的答卷。
眾人一同前往附近的書館,要了兩張書桌,麵對麵擺著,擺好筆墨紙硯,兩人站到了書桌後。
圍觀的人繞成一個圈,把江雲康和呂行圍在中間。
書館裡的人看湧進那麼多人,也來看熱鬨。
林源站在人群中,緊張得扣手指,側身問一旁的書硯,“書硯,你緊張嗎?”
“回林公子,小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書硯捂著胸口道。
“你說,如果姐夫輸了怎麼辦?”林源跟著江雲康讀過一個月的書,知道江雲康的進步是刮目相看那種,本來他還不擔心江雲康會輸,聽到呂行是江陵書院頭名時,心裡突然咯噔一下。萬一待會這些人不識貨,那可怎麼辦?
“呸呸呸,林公子快點呸三聲,三爺絕不可能會輸,沒有這種假設!”書硯盯著林源,直到林源呸了三聲後,才繼續轉頭看向人群中的主子。
大家也都在猜,江雲康的學問到底如何,才能次次都得頭名。
在江雲康研磨時,對麵的呂行突然開口,“江雲康,如果你輸了,你該怎麼辦?”
“呂公子想要什麼?”江雲康抬頭問。
“我要你退出接下來的考試,因為你不配再參加這次的府試。”呂行說話時,看了眼一圈四周圍觀的人,有半數都是江陵書院的同窗,心中勝算又大了一點。
江雲康眯眼看了會呂行,餘光掃了眼四周,最終目光落在二樓的一間書房外,他看到了徐國公家的下人,心思轉了轉,隨後點頭和呂行說好,“那就說定了,今日在書館的人都可以投票。隻不過呂公子,如果你輸了,你該如何?你也退出接下來考試嗎?”
“這自然不能。我與你如何能一樣,你輸了,證明你的學問不配第一,有舞弊的嫌疑。我本就是第二,輸給第一就很正常。”呂行趕忙道。
江雲康笑了,“呂公子什麼都不想付出,卻要我以退出考試為賭注,是不是有點太空手套白狼?”
“那……那你要我怎麼樣?”呂行突然有點心虛。
“呂公子沒有證據,卻要懷疑我舞弊。如果我贏了,要求很簡單,呂公子就寫一封道歉信給我,可以嗎?”江雲康眼睛彎彎的,一副沒什麼心機的模樣。
道歉信而已,呂行當場就答應了。這下就算真不小心輸了,他也沒啥事。但他堅信自己不會輸?
比試很快開始,兩人埋頭專注。
四周的人都恨不得讓他們快一點。
與此同時,二樓的徐敬文和徐國公一起從書房中走出來,發現書館裡聚集了一群人,一起往樓下看去。
徐國公看到江雲康後,叫來守門的小廝問完怎麼回事後,當即放下臉來,“這個呂行,真是無事生非,他這麼鬨,豈不是故意要害江三郎的前程。不行,我得下去阻止!”
徐敬文看徐國公要下樓,忙拉住徐國公,“堂兄冷靜一點,你這會下樓阻止他們,隻會讓圍觀的人覺得江三郎靠了徐國公府才得了好成績。倒不如讓他們比比,也好叫那些人看看江三郎的真實水平。”
徐國公搖頭說不行,“樓下有半數都是江陵書院學生,這對江三郎不友好。若是江三郎真輸了,那前途就沒了啊!”
“堂兄冷靜冷靜,你就聽我的,等一會兒吧。”徐敬文解釋道,“我看過江三郎的文章,他輸的可能幾乎沒有。”
“真的?”徐國公再三確認後,才皺眉沒下樓,盯著樓下的江雲康,也跟著緊張起來。
時間慢慢過去,江雲康先放下了筆,待桌上的墨水乾了後,再說寫完了。
而此時的呂行,還差三分之一沒默完。
江雲康坐下時,看到呂行的手明顯頓了下,這是心急了。
等呂行也寫完後,再有書館老板來主持投票。大家先一同品鑒半個時辰,品鑒完後,所有人站到書館右邊,一個人隻能投一票,投完就站到左邊去。
林源和書硯想都沒想,先投給了江雲康。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開始投票,最開始的投票,還是江雲康更多,等一群江陵書院的學子投完後,呂行倒是比江雲康多了十票。
書硯心都快絞成一團,和一旁的林源緊緊抓住對方胳膊,“林公子,那些人都是呂公子同窗,他們這是不公平!”
林源這會呼吸都變得沉重,緊扣書硯的胳膊,每看到有人給呂行投票,心就猛地跳一下,根本沒心思接書硯的話。
就在投票人數隻剩三十人時,呂行超過江雲康五票。
有好事的,已經忍不住談論江雲康這場比試輸了回去,怕是會被承安侯打死。
就在這時,書館裡突然出現一個聲音,打斷了投票。
徐敬文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著書館老板道,“方才老板說書館裡的人都能投票,我是不是也能投?”
“大人自然可以投。”老板恭敬地請徐敬文走到中間,讓徐敬文先品鑒江雲康兩人的文章。
徐敬文是一甲進士出身,他的評價很有說服力,在看完兩個人的文章後,他先看著呂行的文章道,“呂行的文章不錯,行文流暢,且見解深刻,字跡也娟秀工整。”
呂行聽到這個評價,心裡覺得贏定了,笑著謙虛道,“多謝大人點評,不過我還有許多要進步的地方,大人如果有意見,儘管說。”
本來隻是想自謙一下,表明自己不是個驕傲自滿的人,可呂行萬萬沒想到,徐敬文還真點了頭。
“你說得沒錯,確實有個很大的不足之處,”徐敬文分析道,“你的文章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小家子氣。行文畏手畏腳,也頗有束縛,缺少了少年氣魄。而且寫到末尾,似乎沒沉住氣,落筆有些抖動。”
再轉身去看江雲康的文章,“反觀江三郎的文章,筆試雄奇,辭無所假,字跡大氣有鋒芒,倒是更有氣魄一些。”
點評完兩個人的文章,徐敬文再看了眼台下的其他學子,“讀書者,應該心如明鏡,能有明確的是非判斷。”他轉身和老板道,“我這一票,投給江家三郎。”
為官快二十年,徐敬文與江雲康也不過幾麵之緣,並沒有特彆交情,他所言皆是他的真實判斷。
而之前投票給呂行的江陵書院的學子,聽完徐敬文的話之後,多少有些麵熱,好些人低下頭不敢往徐敬文和江雲康那看去。
徐敬文投完票,就走下台,往樓梯口走去。
徐國公站在樓梯邊上,看徐敬文過來,不由笑了下,“你倒是個會卡時機的。”
“其實也不用我特意出麵,剩下那三十個人,都不是江陵書院的學生,文章好壞,他們心中有數。”徐敬文笑了下,兩手負背,“不過是看呂行此番行事小人,忍不住上去多說幾句。”
徐敬文和徐國公是同族,兩人的父親是堂兄弟,年歲差不多,一同上的徐家族學,關係不錯。
徐國公低聲笑了幾聲,打趣道,“你這人看著麵上一本正經,實際心裡損招忒多。”
徐敬文不可否認地點點頭,目光望著接下來投票的那些人一個個上場,等所有人都投完票之後,才滿意地笑問,“國公爺可要上去湊個熱鬨?”
徐國公看了眼比分,最後的三十個人,大部分都投給江雲康,讓江雲康反超二十票,搖頭道,“不用,我又不像你。”
二人對視笑了下,一塊兒往書館後邊走去。
而江雲康,這會正笑眯眯地看著呂行。
方才投票中,他確實也有些忐忑,雖然估算過在場的人數,心中有九成的把握,但結果沒出來之前,多少還是怕出那一成的意外。
“呂公子,你現在還覺得我有舞弊嗎?”江雲康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答卷,原主是個苦讀書的人,不僅背書多,也每天堅持練字。不過原主的筆鋒有些太過,像他這個人一樣,迫切地想取得成果。故而江雲康熟練原主的行文後,再收斂一些筆鋒,便能達到非常好的效果。
在古代,卷麵分也很重要噠。
呂行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小臉,這會更加慘白。
他的唇瓣輕微顫抖,瞪著江雲康好半天,才不情願地提筆寫道歉信。
圍觀的人群看到結果後,走了少部分人,但還是有大部分人留下,想看到最後。
林源看到江雲康贏的時候,恨不得馬上衝上去慶祝,但現在太多人在,嘴角是抑製不住的狂喜。
書硯也很想高興大叫,果然,他家主子就是最厲害的!
沒一會兒的功夫,呂行就寫完道歉信,但江雲康看了後,卻很不滿意。
“呂公子未免太敷衍一點,你應該寫清楚時間、地點、人物,發生了什麼事,你做錯了什麼,真誠地要和我道歉。”江雲康看著紙上不到二十個字的道歉信,實在不滿意,當著呂行的麵就撕毀了。
“江雲康!”呂行咬牙瞪著江雲康,“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已經給你寫了道歉信,你還想怎麼樣?”
“呂公子可彆忘了,我輸了的話,你可是要我放棄這次科舉。和我的賭注比起來,你這寥寥十幾個字,難道不是太敷衍嗎?”
說著,江雲康看著圍觀的眾人,呂行會利用輿論,他也會,唉聲歎氣地委屈道,“大家都是讀書人,想來能明白我的感受,苦讀十幾年,卻被人無緣無故懷疑努力,這般屈辱,不過要一封誠懇點的道歉信,是我過分嗎?”
“不過分!”林源第一個喊道。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符合,“對啊,呂公子,你確實該給江公子道歉。不說你沒有證據就懷疑江公子,光你要的賭注,就太過分一些。”
“沒有錯,呂公子你也彆矯情了,一封道歉信而已,趕緊寫了給人家,往後還是要考場再見的。”
“你們彆催了,我看呂公子就是不肯寫,他不過是自己本事不如人,才故意挑事。現在又輸給江公子,心裡在想著怎麼耍賴吧!哈哈!”
“我覺得也是!”
……
大家看呂行遲遲不動筆,都開始說呂行是不是要耍賴。
呂行憋著一口氣咽不下去,卻隻能咬牙按著江雲康的要求寫完道歉信。
江雲康看了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好的呂公子,我原諒你了。”
他在轉身去看老板,“老板,我可以把這封道歉信貼你書館裡嗎?既然今日的事情有了結果,也好告誡後人,做人得踏實本分才是。”
書館人來人往,不是讀書人,就是達官貴人,若是道歉信一貼,呂行的名字和所作所為,就此便要傳遍京都。
這才是江雲康要的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