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緩緩露出個笑容:“成王不是要賣慘,那我就去和他比比究竟誰更慘。”
這笑容沒什麼溫度,帶著點冷酷的感覺。皇後看得一呆,好半晌才喃喃出聲:“比慘?湛兒他哪裡慘了?”
陸湛卻已經走遠了,自然不能再回答她。
小半個時辰後,陸湛一臉憂色地坐到了昭文帝病床的床尾。見太醫診完脈,他才小聲開口詢問:“父皇怎麼樣了?”
老太醫恭敬地小聲回答:“陛下是動了肝火,隻需好生調養,並無大礙。”
回稟完,老太醫背上藥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昭文帝這才慢慢睜開眼睛。他一連病了快一個月,即便得到了極好的照料,那雙本來精光閃爍的清透瞳仁,此刻也變得渙散而渾濁。
陸湛打眼一看,便知道昭文帝早朝時定然是為了安定人心,讓宮人為他化了妝。此刻妝容卸去,看起來竟有一種遲暮之感。
“湛兒。”昭文帝眯眼辨認了下,輕聲喚了一下,隨即就重重喘了幾口氣,沒了下文。
陸湛眉心蹙著,關切地伸出手,旋即又意識到了什麼,喚了老總管過來:“本王手涼,你來為父皇順氣。”
老太監應了,立刻按照他的話熟練地照顧起昭文帝。好半晌昭文帝緩過勁來,緩慢地擺了擺手,示意老太監下去。
“朕沒白疼你,還是你心思純孝。”
陸湛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驚訝的神情,猶豫了下卻什麼都沒問。
昭文帝看在眼裡,心裡多了幾分滿意。他借著陸湛的幫助慢慢倚到軟枕上,如同閒話家常一般語氣溫和道:“朕病了以後,湛兒辛苦了。”
陸湛謹慎地露出個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道:“父皇讓幾位大人從旁指點,已經幫了我許多,算不上辛苦。”
見狀,昭文帝更滿意了。他沒再試探,而是問了另一個極為關心的事情:“說來你大婚時朕缺席了倒也遺憾,眼下你和王妃相處得如何?”
幾乎是來了瞌睡送枕頭,陸湛正琢磨著要怎麼不動聲色地賣慘,昭文帝就問了這麼一個正中他下懷的問題。想了想,陸湛沒作聲,隻露出一個略微有些為難的表情。
昭文帝果然上了勾:“怎、咳,怎麼?你還是不喜歡那沈家丫頭?”
“沒有!”陸湛斬釘截鐵又情真意切地立刻反駁了一聲,頓了頓才繼續說,“父皇指的婚事確是一樁美滿姻緣,王妃性子爛漫,兒臣也很喜歡。隻是……隻是……”
昭文帝主動咬著魚鉤,往上爬了爬:“隻是什麼?”
陸湛憋了會兒氣,硬生生將臉憋紅了,才小聲回答:“王妃她身子不好,太醫說不宜過早……同房,兒臣想著那馮劫先生交代的話,就讓太醫開了副下火的湯藥,答應了。隻是王妃不知內情,對兒臣有了誤會,但此事又關乎父皇和國祚,兒臣也不敢儘數說出來。”
陸湛咬了咬舌尖,在心中向沈晚告了聲罪。
昭文帝卻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整個人都驚呆了,就連那雙沒什麼精神一直微微垂下的眼睛也瞪大了些。
陸湛對他這個反應也極其滿意,繼續低聲道:“不僅如此,就連母後也……想早日抱上皇孫,兒臣夾在中間,實在為難……”
昭文帝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看了陸湛一眼。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竟艱難而清晰地流露出了一絲同情的意味。
陸湛蔫頭耷腦地隻當沒看見,心中卻不動如山,甚至有點想笑——
成王賣慘,能慘得過他?
昭文帝又沉默了很長的時間,好半天才聊做安慰地拍了拍陸湛的手,又喊了太監總管上前,讓他代筆擬了一封密信和一封聖旨。
“告訴皇後,湛兒的事情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她不必過多插手,也不要送亂七八糟的人到王府。”說到最後一句時,昭文帝加重了語氣。
平王成王和順王的府裡被塞滿了人的例子在那裡擺著,昭文帝很清楚這些後妃們的手段,為免皇後也效仿,破壞陸湛二人的感情,他便特意這麼叮囑了一句。
說完這一長句話,昭文帝喝了口茶,緩了緩才繼續道:“沈、沈明勤勉淳厚,垂訓端嚴,朕見之欣慰,加封從一品建威將軍。”
老太監慎重寫好,又讓昭文帝親眼過目了才蓋上印璽,妥善收了起來。昭文帝已經有些倦了,倒也沒忘最後再叮囑一句:“去開朕的私庫,挑兩件珍品給沈家丫頭帶回去……委屈你們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昭文帝的聲音已經低到微不可查,陸湛隻當沒聽到,恭謹地行禮後慢慢退出殿外。
看著遠處被雪花落成白色的瓦簷,陸湛緩緩勾唇,露出了一個微不可查的輕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