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不是第一次進昭文帝的私庫,卻是第一次可以隨意地挑選東西。老總管手裡捧著個賬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看起來像是代昭文帝監督, 實際上卻在用極低的聲音向陸湛彙報著宮中的事情。
陸湛全程沒有開口,隻在聽到昭文帝病情再度加重時稍稍抬了抬眼。
他最後挑了一支漂亮的玉鐲和一塊精致的玉雕, 老總管看了一眼,嘴角不由一抽。那玉鐲確實是個好的, 暖玉養人又做工精細, 而那玉雕也不差,隻是他記得……這祥龍賀壽圖的玉雕似乎是成王在昭文帝千秋壽宴上獻的。
但老總管隻規規矩矩地記錄下來, 什麼話都沒說。
陸湛滿意地揣著兩件珍寶回了府,他心裡盤算得極好, 沈晚曾經在壽宴之上表露出對那祥龍賀壽圖的玉雕的喜愛,必然會見之欣喜。而那玉鐲子則可以戴著溫養身體, 也是個不差的禮物。
他心裡琢磨著,一腳踏進了內院。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早些, 此刻天已經黑了下來, 快到用晚膳的時間,屋子裡卻靜悄悄的。陸湛隨意一掃, 看向侍候的兩個婢女,低聲詢問:“王妃呢?”
“主子還在看書, 叮囑不讓奴婢們前去打擾。”
看書?
陸湛眉心微微皺起來,心裡不由生出了些疑惑的情緒。他也沒讓人去請沈晚, 自己抬腳往小書房走。
這小書房雖然叫小書房, 卻不是一間單獨的屋子, 而是在內室外用屏風辟出來的專門用來看書的地方,大部分時間其實還是陸湛用來讀書和處理公事。相比之下,沈晚更喜歡窩在椅子和軟榻上看書看話本,鮮少會過來。
陸湛疑惑的同時不由也有些稀奇,他隨手將兩件珍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抬腳拐過了屏風。
一陣寒風撲麵而來,吹得陸湛袖袍翻飛渾身一凜。他抬眼去看,才發現小書房裡並沒人在,窗戶卻大開著,而窗前的桌子上,一本書正被吹得嘩嘩作響。
不知為何,看到這幅情景,陸湛心中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他抬腳往前走了幾步,抬手將窗戶關好,又撈起那本翻開的書,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這是本醫書。陸湛手上的動作一頓,眉心頓時皺得更緊了。
這書昨晚上還不在這,必然是沈晚看的了。隻是好端端的,他家小姑娘怎麼會看起醫書?還揮退了伺候的人?
短短一瞬間,陸湛腦海裡卻閃過千百個念頭。將那本厚厚的醫書重新放回桌子上,陸湛正打算去找沈晚當麵問問,餘光卻無意間掃到了本有些眼熟的書。
陸湛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轉了過去。
桌麵上,醫書旁,做工精良的春.宮.圖.冊正散亂地摞成一疊,明顯被人翻閱過。而這個人究竟是誰,根本毋庸置疑。
陸湛脊背一寸寸僵住,慢慢閉了閉眼睛。
初初收到這些圖冊的時候,他的打算本來是毀了的,但後來轉念一想就又留了下來。但前院書房是用來議事的地方,陸湛擔憂會被人瞧見,便帶回了小書房來。
他想得很好,左右沈晚不經常用小書房,應當也發現不了。事實卻與他想的背道而馳,沈晚不但發現了,還發現得這麼快,令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陸湛設身處地思考了一下,一時竟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拜那隻八哥所賜,陸湛在大婚第二天就將太醫的叮囑告訴了沈晚,兩人成婚後便也沒越雷霆半步。而他甚至因為擔心自己定力不足,甚至連牽手這類親昵的動作都鮮少去做。
要是他是沈晚的話,發現夫君私下偷看甚至珍藏春.宮.圖.冊,卻不肯同自己親昵,會不會懷疑他外麵有人了?
陸湛頭皮一麻,霍然睜開了眼睛。
他甩手將那本圖冊扔到一旁,急得在原地團團轉了三四圈,才扶著轉得有點暈的腦袋,抬腳往內室走。
內室的房門半掩著,倒是不像小書房那般寒冷,反而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昭顯著屋子裡有人在。陸湛心裡一鬆,快速地在屋子裡掃了一圈,發現沈晚原來躺在床上。
他快步上前,走到一半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子清淡的酒香,這酒香還有些熟悉,陸湛分辨了一下,發現是他們當婚當日喝的那一小瓶女兒紅。
陸湛心裡針紮似的疼,幾乎不敢去想沈晚是抱著什麼心情喝下這麼苦澀難喝的酒的。他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勇氣,這才走到床前,仔細打量了一眼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