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 陸贇果然依言來了。
青蘇略帶同情地看了小主子一眼, 將陸湛交代的話儘數說了出來：“陛下現在不在書房裡, 方才臨走的時候陛下吩咐說讓殿下先進殿等他。”
按理說這情況正中陸贇的下懷，他本該高興才對, 但憑陸贇對他父皇及青蘇的了解，他敏銳地察覺出其中有詐。
陸贇跟著青蘇走進屋裡，規規矩矩地坐到椅子上, 沒有亂動，而是思考起對策來。
好半晌，陸贇憂愁而苦惱地歎了口氣。
……都怪他閱曆不夠，沒能看清人心的複雜與險惡，居然被他舅舅給騙了。他確實可以偷偷地將那封密旨找出來甚至拿走, 但若是想要打消那些大臣們的妄念, 他必然得把密旨給他們看, 到時候就全都露餡了。
陸贇抓了抓頭發, 覺得不能這麼做。
他的表情鮮活靈動至極，看得守在隔壁、借著機關觀察他的陸湛有些忍俊不禁。但很快陸湛便笑不出來了，他驚奇地發現, 陸贇隻是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不趁機亂翻亂找也就算了來了，甚至都不左顧右盼, 看起來好似真的隻是問安, 而沒其他目的一樣。
又耗了快一刻鐘確認這點, 陸湛關掉機關, 決定回書房。
陸贇卻等得都已經有些困了，見陸湛回來才重新打起精神，恭敬地行了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陸湛扶住他，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了才淡淡開口：“不是說好了十日，怎麼才待了兩天便回來了？”
陸贇的心思比一般的孩童還要更敏感一些，幾乎立刻便聽出了陸湛語氣裡的遺憾。他扁了扁嘴，覺得這輩子可能都體會不到父子親情的感覺了。陸贇在心裡小聲地哼了一聲，慢慢仰起頭，不怎麼熟練地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兒臣聽說有人勸父皇選秀納妃。”
陸贇並不知道，他這點演技在他父皇麵前不過是班門弄斧。陸湛隻不過是掃了一眼，就知道小家夥是在演戲。
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陸湛幾乎篤定道：“你舅舅同你說的。”
伸手拽著陸湛的袖子，陸贇眨了眨眼，沒吱聲。
陸湛一眼看穿這鬼精鬼精的小家夥在想什麼，伸手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小臉，他道：“看來你提前回宮，應該是又和你舅舅做了什麼約定。說吧，一回宮就過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私下以父子身份相處時，陸湛鮮少會自稱“朕”，陸贇一直清楚這點，因此陸湛這一聲“我”的自稱一出來，陸贇就清楚這件事是有商量的餘地。他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一隻看到肉的小狐狸：“父皇，舅舅說皇爺爺以前留了一封密旨給您，是真的嗎？”
陸湛好笑地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您能將這封密旨給兒臣嗎？”陸贇追問，期待的模樣看著格外的討喜，似乎身後都長出了一根毛茸茸的、正在飛速旋轉的尾巴。
陸湛手有些癢，但他到底是隻成了精的老狐狸，絲毫沒有露出態度軟化的跡象。等陸贇說完話，他才不緊不慢、語氣嚴肅地詢問道：“贇兒要這封密旨做什麼？”
陸贇一僵，有點為難。
他自然是不想陸湛聽從大臣們的提議選秀納妃的，但陸湛的想法究竟是什麼，陸贇又無法確認。這般想著，他不由下意識看了陸湛一眼。
到底是年紀還小的緣故，雖然陸贇已經竭力在控製著表情，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裡已經流露出了他心裡的想法，讓人一看便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陸湛被硬生生氣笑了：“你拿這封密旨，是不是為了讓那些大臣們少動讓我納妃的心思，都安分一些？”
陸贇小幅度點了點頭。
“這事也不是不可以，我也可以幫你。”陸湛好笑地看著陸贇開心地笑出小奶牙，又毫不猶豫地潑了一盆冷水上去，“但是有一個條件。”
看著陸湛臉上熟悉的神色，陸贇立刻反應過來，明亮的眼神一黯，一身狐狸毛更是被冷水澆得貼在身上，最終也隻能可憐兮兮地點頭答應下來。
陸湛絲毫不覺得欺負小孩子是一件恥辱的事情，達到目的後他將陸贇放到椅子上，親自動手將那封密旨找出來，又鄭重其事地交到陸贇的手上。
就這麼片刻地功夫，陸湛心中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計劃。他嘴角微翹，十分愉悅地指點陸贇：“到時候，你就這麼做……”
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在門窗緊閉的禦書房中首次化乾戈為玉帛，達成了合作的共識。
天氣一日日冷下來，大雪卻冷卻不了朝臣們上書勸誡陸湛選秀納妃的熱情。陸湛卻不惱不怒，隻是著人將上書的朝臣名字一一記錄下來，發了帖子讓他們進宮赴宴。
以秦禦史為首地一眾人隻當陸湛是想通了，打算聽聽他們的意見，隻有一路跟著陸湛走來的心腹們才知道陸湛是打算拿這些不長眼睛的人開刀了。
很快便到了設宴的這天，受邀的十幾個臣子都沒敢耽誤時間，早早地就到了設宴的宮殿。距離宴會還有小半個時辰的時候，人便都到齊了。
秦禦史滿麵紅光地坐在位置上，激動地一連喝了三杯酒。
這些日子他過得簡直是苦不堪言，尤其眼下陸湛馬上就要出三年孝期，秦寧便猶如受了刺激一樣，不僅揚言誓死非陸湛不嫁，甚至還做出以死相逼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