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禦史雖然古板,卻也做不出真的不顧女兒性命地事情。眼下好不容易發覺陸湛態度軟化、曙光隱隱在望,這壓在他心中的大石頭便也有了落地的趨勢。因為情緒實在太過激蕩的緣故,喝到最後他險些被嗆到。
陸湛便是這時候走進來的,他掃了秦禦史一眼,眯眼露出一個略帶涼意的笑容。
陸贇跟在他身後,幾乎是同步地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殿裡的朝臣們卻都有些驚訝,按捺住看到陸贇後產生的疑問,他們一個個規規矩矩地叩首行禮。
陸湛沒說話,就由著他們跪在地上。等到他拉住陸贇的手走到主位坐下,才語氣冷淡地喊了起。
有些膽子小、心思細的,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陸湛態度的不對勁,努力降低存在感。但也有喝了酒,膽子變得特彆大的。
秦禦史便是如此。
他到底年紀大了,喝了幾杯酒就有些醉意。而這點醉意又如同有催化作用一般,將他這三年被秦寧折騰出來的委屈放大了數倍。舉著酒杯,秦禦史站了起來:“老臣……謝陛下。”
陸湛神色愈發冷淡:“謝朕什麼?”
“謝陛下終於肯選秀納妃,”秦禦史依舊沒察覺到不對,一邊抹淚一邊隱晦地暗示,“給所有傾慕陛下的女子一個機會。”
站在陸湛身後護衛的青蘇心中暗暗叫苦,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退,生怕被陸湛身上的冷氣給凍到。
但出乎他預料的,陸湛隻是冷哼了一聲並未說話,反倒是坐在他身旁的陸贇開了口:“秦禦史說的,莫不是秦小姐?”
秦禦史一怔,老臉漲得通紅,囁喏道:“這個……並非如此。”
陸贇揚著小圓臉,露出了個笑容:“我猜也並非如此,秦小姐不顧父皇意願,一力相逼是為不忠;不顧父母憂愁,攪得家宅不寧是為不孝。不忠不孝之人,又如何能進宮?秦禦史你說是也不是?”
話落,殿中靜得針落可聞。
秦禦史臉色煞白地站在殿中,絞儘腦汁地思考半晌,卻發現他竟然找不出一個字來反駁三歲小孩,氣得嘴都抖了。
陸湛無聲看著,隻覺得極為痛快。
陸贇才三歲,這話自然不是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他一字一字教的,隻是沒想到陸贇居然連他的語氣都模仿了個八成相似,鏗鏘有力到直接將人問到啞口無言。頭一次,陸湛發現陸贇除了會和他搶奪沈晚的注意力外,還是有點其他作用的。
這般想著,陸湛心底難得多了點慈愛,鼓勵地拍了拍陸贇的手。
陸贇眼睛一亮,另一隻小手沒什麼氣勢地一拍桌子,再度問道:“而你身為禦史,本該清正自持,先自察後監察,但你卻放任自己女兒品行不端,你覺得你對起得起頭頂的官帽嗎?”
陸湛輕咳一聲,覺得陸贇雖然心有餘但力不足,從拍桌子那段就垮掉了。
陸贇卻不這麼覺得,他看著台下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大臣們,絲毫不清楚這些人早就看出了是陸湛在借著他的嘴將心中的不滿直言出來,還隻當是他將這些人給震懾住了。陸贇忍著興奮和喜悅,沒再理會已經被問傻的秦禦史,而是將目標對準了在場的所有大臣們。
“太傅教導過本殿,說百善孝為先,而父皇身為一國之君更應如此。隻是沒想到父皇做到了,你們卻在逼父皇不忠不孝。”
十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茫然地弄不清情況。但他們也清楚覺得不能承認這點,立刻便開口為自己辯駁。
陸贇也不管他們,隻是向一旁的等候的太監揚了揚小小的下巴,示意他將那封密旨給這些大臣們一一傳閱。
沒過多久,殿中便安靜下來。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兩朝老臣,也是因此才有底氣上奏折勸陸湛選秀納妃。他們先前還不明白陸贇為什麼說他們在逼著陸湛不忠不孝,直到看到了那封密旨。密旨上的字跡雖然不是昭文帝的,他們卻也很熟悉,那是昭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的。
而更讓他們熟悉的則是那枚昭文帝私印的印章。
那私印早在三年前便被他們親眼看著陪葬進昭文帝的帝陵,根本不可能再拿出來。而這印章上的那條裂縫與昭文帝私印上的那條無意間摔裂的痕跡更是分毫不差,絕對沒有仿製的可能。
也就是說,這封旨意確實是昭文帝在世時親自下的。
眾人心頭更加茫然,根本弄不清楚昭文帝風流一世,怎麼會給自己的兒子下這樣的旨意。然而他們注定是沒多餘的時間弄清楚這點了,因為陸贇又揮舞著胖胖的小手,為他們戴上了一頂巨大的帽子:“皇爺爺都下旨不讓皇奶奶乾涉父皇選妃的事情,難道你們覺得自己能越過皇奶奶去?”
青蘇沒忍住,偏過頭偷偷笑了。
陸湛也微微翹了翹嘴角,他教給陸贇的話其實就前兩句,沒想到陸贇居然還能舉一反三,自己就將這些堵得啞口無言。他想了想,覺得火候差不多夠了,剛想叫住陸贇,卻沒成想小家夥的話還沒說完。
眨了眨眼,陸贇最後總結陳詞道:“如果你們還非要諫言的話,就去勸皇爺爺收回成命,休得讓父皇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