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橙摘了圍裙，又打水用香皂洗了手擦了把臉，揣上一塊錢，跟林大順交代了一聲就走了。
不知道時間，那就提前過去等著唄。
過來通知趙橙的是剛去吳家村打了米回來的人，看見趙橙出來，又給趙橙說了一回，末了還笑著調侃到：“沒想到林家二娃子也是個顧家的了，看來建成媳婦把他管得可以喲。”
趙橙也不害羞，大大方方一笑，跟對方道了謝，又跟田嫂子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也虧得趙橙接到消息就出了門，路上走了二十來分鐘，到了小賣部一看，還有幾分鐘就到約好的五點鐘了。
看來應該是那帶話的嫂子根本就不知道當時幾點了，背著米回去的路上也不著急，耽擱了不少時間。
剛跟小賣部的吳二嫂笑著打了招呼隨便說了幾句家常，放在桌子上的座機就響了起來，吳二嫂吐了嘴裡的瓜子皮，按著電話等響到第三聲的時候這才接起電話。
“喂？是仙女村的林建成啊？好好好已經到了，等一下。”
吳二嫂確定好，轉手就把電話遞給了趙橙。
趙橙接了過來湊到耳朵邊，喂了一聲，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就是林建成的聲音傳過了過來。
有點變音，不過仔細一聽還是能聽出來他低沉的音色。
“之前接了一趟本省的貨，本來是過幾天就回來的，可送完貨回來的時候又拉到一趟出省的。”
簡單解釋了一下，林建成咳嗽一聲，聲音放輕了些許，“我明天下午回來，晚上應該就能到家。”
趙橙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撥弄著泡麵卷似的電話線，一時找不到話說，半晌“嗯”了一聲，“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林建成也“嗯”了一聲，兩人一時間都找不到話說了。
趙橙倒是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比如希望他以後好好照顧兩個孩子，比如希望他彆怪她，如果願意原諒她，以後彼此也可以當一門親戚聯係著，她也希望以後自己能知道大順跟二順的消息。
可這些話趙橙也知道要是真說出來了，那才真是無恥又貪心。
心裡又酸又堵，趙橙輕輕歎了口氣，勉強笑了笑，沒出聲的那種。
她也忘了林建成現在是看不見的，“那沒什麼事就掛了吧？”
電話對麵，林建成一聽要掛電話了，按理來說應該答應了，可那個“嗯”字他又憋著不願意吐出來。
抬眼間剛好看見小賣部老板的兒子正趴在小桌子上寫作業，林建成突然想起能說的話，連忙說到：“你喜不喜歡看書？上次我看你寫的字挺好看的，私底下是不是有看書學習的習慣？我剛才去給你買了兩本書，據說是你們女人家挺喜歡看的。”
趙橙沒想到林建成還會給她買書，愣了愣，嗓子眼堵得說不出話，隻能“嗯”了一聲，比沉默不語也好不了多少。
林建成卻好像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家裡沒有紙跟筆，這次我也買了點，還有給大順用的鉛筆。”
“鋼筆有點貴，不過我試了試，筆尖很順暢，以後用壞了還可以單獨買筆尖換。”
“我看見一條裙子挺好看的，給你買了，等明天你試試看合不合身，不合身下次來城裡我再去換，已經跟老板說好了，還開了張單子做證明。”
趙橙一直沒說話，林建成都要以為自己是對著空氣在說話了，有些不自在。
停頓了一下，想著也沒彆的話好說了，林建成剛準備跟趙橙說“那就掛了”，話筒對麵卻傳來之前接電話的那個小賣部老板娘的聲音，“哎妹子，你彆哭啊，想你男人了？那就跟他說唄，姐不笑話你！”
趙橙手忙腳亂地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先朝老板娘笑了笑，知道電話那邊的林建成肯定已經聽到了，更是不好意思了。
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趙橙努力調整好情緒，理直氣壯地遷怒彆人，對林建成罵到：“你說你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囉嗦！有什麼話不能以後再說？”
說完，趙橙自己就先眼眶一熱，又想哭了。
因為她知道林建成現在不說，她根本就不會給對方以後再說的機會。
林建成卻不知道這些，聽見趙橙凶巴巴地話，就好像已經看見了家裡漂亮婆娘紅著眼眶渾身充滿著尷尬羞臊，偏偏還要挺著胸膛嫌棄他的樣子。
林建成笑了一聲，“好吧，那我明天回來跟你說。”
所以你晚上要在家等我回來。
趙橙胡亂應了一聲，說了結束語。
掛斷電話，林建成看著座機上顯示的五分二十三秒，總是呈直線狀的嘴角翹起了小小的弧度。
雖然他還不知道那些什麼喜歡不喜歡愛不愛的感情，可他覺得現在心口裡生出了一簇小火苗，暖呼呼的。
付了錢，林建成回頭看著城裡一盞盞亮起來的路燈，看見幾對手挽手的年輕男女，想著或許他真能試一試這什麼感情。
趙橙這邊掛了電話，不好意思地朝吳二嫂笑了笑，付了五毛錢。
吳二嫂還在笑嘻嘻地讓趙橙彆害臊，“兩口子年紀輕輕的，當然會舍不得啊。要我說兩口子最好還是處一塊兒過日子更穩妥，你家建成不是買了車了嘛，再跑兩個月肯定就能攢錢租個房什麼的，到時候就讓他把你們接過去。”
趙橙沒心情跟她繼續說什麼，客氣了兩句就說還要回家給兩個孩子做飯。
吳二嫂也不留她，找了五毛錢遞給她就笑著擺擺手，趙橙拿著五毛錢突然想起個事，問吳二嫂有沒有鉛筆跟本子賣。
“有的，要幾支筆？”
“一支就行了，本子有沒有寫信的那種？”
最後趙橙花了五毛錢買了個薄薄一本能撕下來的那種白底紅線的信紙跟一支鉛筆。
回去的時候趙橙路過田嫂子家，站在院子邊朝裡麵喊了一聲，田嫂子從廚房那邊鑽出來，看見趙橙就衝著她笑，“接完電話回來了？建成是不是有什麼事？”
村裡人互相打聽這些事是很正常的，趙橙也沒隱瞞，就說是林建成明天回來了。
“可以啊，男人要回家的時候還給打個電話，其實建成這人還是很好的，就是不怎麼落家。”
趙橙附和了一句，“是啊，建成挺好的，之前大家傳的那些話我也問過他了，他說沒有這回事，田嫂子，回頭你要是聽見還有人說建成在外麵養婆娘兒子的話，可得幫我們澄清一下。至於這兩年賺的錢，建成都攢了用來買那輛東風車了。”
對於這個事田嫂子當然沒有不答應的，“其實建成買了車大家就都沒那麼說了，行，回頭要是聽見有人還嚼舌頭根子，嫂子我頭一個站出來罵得那些人啃土！”
沒了這些謠言，再加上林建成還買了車，要是林建成以後想娶婆娘，那就容易多了。
趙橙跟田嫂子道了謝，然後拜托她明天幫忙照看一下家裡的雞還有兩個孩子，“今天上午去鎮上趕集的時候遇到我娘家那邊的人，說是家裡出了點事。我明天得回去看看，之前還在擔心兩個孩子要怎麼辦，好在建成最遲明晚就能到家。”
田嫂子要問出了什麼事，趙橙也隻做苦惱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過聽起來好像有點嚴重，要不然我也不用這麼急著跑這一趟，來回這麼一趟可是費力得很。”
得了田嫂子的點頭，趙橙正準備走，剛好就碰上了背著一背簍豬草從村尾方向下山過來的牛小草。
趙橙腳下一頓，帶著笑朝遠處的牛小草打招呼。
牛小草見到趙橙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
趙橙也沒理她，之所以跟她打招呼就是純粹想逗一逗牛小草，打完招呼就下了小馬路上了田坎回去了，天色已經不早了，她還要回去好好做頓晚飯呢。
知道爸爸明天就要回來，林大順的第一反應是問爸爸有沒有說要買什麼東西回來，“等爸爸回來了就可以讓他劈柴了，家裡的柴都要沒有了，還可以讓他挑水。”
得，人都還沒回來呢，活兒就先給安排上了。
要是換個時候，趙橙順口就能跟林大順說笑兩句，不過今晚趙橙拍了林大順腦袋瓜子一巴掌，“以後彆這麼說，也不知道心疼一下你爸。你想想啊，他一個人在外麵到處跑，有時候都吃不到一頓熱乎飯，還不是為了掙錢養家呀？你爸還說要送你去上學。”
林大順想了想，覺得是有點道理，“那我以後第一心疼你，第二心疼爸。”
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個排行，趙橙感興趣地問他把自己排在哪裡，林大順想都沒想就說到：“我還需要心疼自己呀？我不是有你心疼嘛！”
趙橙臉上的笑淡了下來，最後沒好氣地戳了戳他鼻子，然後把旁邊坐在門檻上摳泥巴地麵的林二順叫過來，“人呢最主要的還是心疼自己，自尊自愛自強......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大順啊，以後上學了就好好念書，然後讓你爸多給你買書看，書裡有很多道理。”
林大順還想說什麼，趙橙呼呼喝喝讓他過來幫忙端飯，“趕緊吃飯，一會兒天黑了夾菜都找不到肉！”
好吧，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所以林大順也不多說了，趕緊麻利地端飯拿筷子。
晚上，等兩兄弟睡著了，趙橙爬起來重新點亮煤油燈，趴在桌子上給林建成寫信，寫兩筆停一陣，修修改改信紙都撕了好幾頁，沒辦法，鉛筆寫的擦多了紙也禁不住折騰。
一直到天邊開始冒出點灰蒙蒙的亮，油燈上的火苗發出一聲劈啪輕響，掙紮了兩下，最後漸漸熄滅。
趙橙把信紙疊成正方形，沒等林建成答應就借去了十塊錢的借條也掖在裡麵。
疊好了又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調整好情緒，趙橙這才去炕上叫醒林大順，等林大順眯著眼迷迷糊糊問她怎麼了，趙橙放輕聲音，“大順，我今天要回襖子山一趟，今晚上回不來，你爸晚上就能到，到時候你把這個交給他，他看了就會明白我去哪裡了。”
說完趙橙就把信塞到林大順手心裡，握著他手沉默了片刻，最後俯下身在林大順額頭上親了親，“今天白天彆帶著弟弟去外麵，餓了就自己那東西吃，有事就去對門找田嬸兒，以後好好聽話認真讀書。”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
林大順隻當趙橙是要叮囑他今天在家好好聽田嬸的話，趙橙提前好幾天就有跟林大順說過幾天要回娘家一趟。
所以林大順接受很好，嗯了一聲，想起來的時候被趙橙按了回去，摟著他拍了拍背，沒一會兒林大順就又睡著了。
趙橙最後去看了看林二順，給他蓋好被角，親了親額頭臉蛋，確定家裡菜刀剪刀針這些東西都收起來了，這才拎著原主從娘家帶來的那隻布袋子，穿上略厚的布鞋以及一身帶補丁的舊衣服，打開屋門沒敢再回頭看一眼，匆匆拉上門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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