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江家倒是人丁興旺,哪怕現如今孫輩裡麵隻有虎頭和虎腦兩兄弟,那也是因為二郎成親晚又經常性的不在家,以及三郎去年年末才剛成親的緣故。
等於說,如果不將寶押在虎頭虎腦身上的話,這個家興許還能有救?
趙桂枝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因為她決定要正視自己,不說二郎是啥情況,就單說她生出來的娃兒……那還能靠譜到哪裡去?三郎也沒比她好多少,她隻是不靠譜,三郎那是不靠譜的同時還笨得很!
放棄的同時,趙桂枝找到虎腦摟在懷裡吧唧親了一口:“虎腦小寶貝啊,你以後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虎頭本來就是跟著趙桂枝的,他眼見這個二嬸先是問了他們哥倆的大名,又陷入到沉思之中好一會兒,隨後就跟突然回了魂一般,跑去找了虎腦說了這麼一番話……
講道理,虎頭在那一瞬間,臉色那是相當得耐人尋味。
所以,他二嬸已經黑心到這個地步了?折騰他還不夠,連虎腦都不放過?哪怕他先前也沒少琢磨讓弟弟趕緊長大,為此他特彆愛惜書本,就想著給長大後的虎腦用。
可他至少想的是長大以後的虎腦,而他二嬸……
虎頭敦敦敦的跑開了,他去找了正準備盛菜往堂屋裡端的薛氏,用那種大驚失色的語氣說道:“娘啊,我三叔真的沒說錯,最毒女人心啊!”
薛氏穩穩的端著菜盆,微笑著看向這個倒黴孩子:“說來是有段日子沒收拾你了,你等著,等吃完飯我讓你爹揍你!”
“哪用得著等吃完飯啊!趕早不趕晚的道理你都不懂?”剛把虎腦交給了趙桂枝的江母帶著陰惻惻的笑容出現在一旁,“打完剛好吃飯。大郎你過來一下!”
虎頭轉身拔腿就跑!
然而已經太晚了,儘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聽到親娘的召喚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大郎順手就逮住了在院壩上瘋跑的虎頭,張嘴就是一頓噴:“你跑啥?馬上就要吃飯了你說你跑啥?老早就跟你說了,彆在家裡瞎跑,就你這個體格,萬一撞到你弟,能把他撞飛出去!”
又看到端著菜盆的媳婦兒,大郎又火了:“就算沒撞著你弟,撞著你娘咋辦?熱騰騰的飯菜呢,你個作死的倒黴孩子!”
動了火氣的大郎說著就舉起巴掌狠狠的拍了虎頭的大肉屁屁,然後在虎頭包著兩泡眼淚時,扭頭問江母:“娘,你剛才喊我乾啥呢?”
江母:……
這個問題就問得很好,要不是大郎問起來了,她都忘了自己剛才喊了大郎。
“沒啥,就是虎頭這孩子太皮了。放學回家也不知道回屋寫功課,就滿院子的亂跑,你跟他好好說下。”
“成啊!包在我身上!”大郎一口答應。
虎頭嗷嗷叫:“說!我奶讓你跟我好好說!”
大郎覺得沒問題啊,他當然會跟虎頭好好說,那說完不得再進行一下父子之間的親密交流嗎?無論是竹板炒肉,還是鍋包肉,都很不錯呢!
最氣人的是啥呢?
是虎頭捂著屁股回堂屋吃飯時,趙桂枝很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老實安分點兒?這都快吃飯了,咋就又闖禍挨打了?”
所以,他挨打是因為誰啊!!
生活不易,虎頭歎氣。
……
因為打算讓江二伯一家人也見見江五叔,還有就是已出嫁的兩位姑奶奶家裡,都讓人支會了一聲。
江大伯和江奶奶商量著,索性辦一次席麵,好將江五叔介紹給親朋好友們。
值得一提的是,江五叔最終還是沒有記上族譜,明麵上大家都管他將江五或者江老五,但實際上他是有名字的。
他叫王有糧。
王有糧的養父祖籍在很遠的北方,因為連年災荒,索性帶著妻兒老娘往南邊跑。跑出來的一路上,又遭遇了很多意外和坎坷,等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時,原本熱熱鬨鬨的一大家子人,就隻剩下了他和老妻以及一個閨女了。
那閨女長得還不錯,被父母做主嫁給了一戶還算殷實的人家,日子就算有些磕絆,但在那個年代,能活下去就已經不容易了。父親偶爾還會拿一些東西送過去,也看到了女兒生娃,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後來,當爹的就跑去收山貨,因為無論戰亂怎麼厲害,多半情況下是不會影響到山邊上的人。哪怕是災荒年間,靠山吃山呢,隻要膽子夠大運氣也不算太差,總歸是能弄到一些吃食的。
也因為如此,他來到了大坳子村,收了些山貨,也認識了江家人。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收養了江家剛出生的五兒子,取名為王有糧。
從王有糧有記憶以來,麵對的就是已經年邁的父母。小時候的他也曾聽那些碎嘴婆子說過他不是父母親生的,但一則他覺得父母對自己很好,二則……他腦子有點兒笨,其實不是很懂非親生的是什麼意思。
而且那時候,有人故意在他麵前嚼舌根,說他父母之所以養大他是為了讓他給父母養老。
他一尋思,沒毛病啊,你養我小,我養你老。
就很有道理,特彆對。
也因為他腦子不太利索,愣是沒叫外頭那些閒言碎語所影響。後來,他那個已出嫁的大姐家裡搬去了靠近城裡的地方,他父母也隨之搬了幾次,最終在距離府城不遠的小村子裡安了家。
那時候,他也有十幾歲了,能乾得了活了。可惜他養父母年歲實在是太大了,等他能給家裡掙錢的時候,他養母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他養父一直惦記著讓他娶媳婦兒,也有仔細的攢錢,他姐姐家的外甥其實比他的年紀還要大一些,能掙錢後,也塞了一些錢給他。
好不容易錢差不多夠了,結果他闖下了大禍。
在府城的城門口,把一人撞成了傻子。
剛開始還不知道那麼嚴重,就是人暈倒了,頭破血流的。家裡攢的錢也被拿去請了大夫抓了藥。相熟人家聽說了這事兒後,暗示他把人丟到山裡去,橫豎那時候世道亂,每天都要死幾個人,丟到後山去喂狼,保證沒人知道。
他不同意,他養父也不同意,還把那個說風涼話的人趕了出去。
最終,人倒是被救回來了,就是腦子比他還傻。
呃,就是趙二老爺。
之後的事情就是那樣了,本來是父子倆相依為命的,又添了個趙二。等王有糧的養父過世後,趙二又往家裡撿了個棄嬰,於是他們家還是一家三口。
日子就這麼磕磕絆絆的過著,王有糧有時候就在想,當初那些碎嘴的村民還說他養父母養他是為了將來給他們養老。可他養啥老了?他養母過世的時候,他還不到十歲呢,就算平常也幫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可完全扯不上養老啊!
他養父其實也沒叫他養著,哪怕一把年紀了也仍然在努力賺錢,好攢下錢來給他娶媳婦兒。後來他闖了禍,把家裡的錢都花了個一乾二淨,直到他養父過世,都沒能娶上媳婦兒。
就感覺吧,養他挺虧的。
甚至那時候他還沒太多的感覺,因為哪怕小時候有人在他耳邊叨逼過一些話,他也沒往心裡去。再說那也太多年了,他壓根就想不起來了。也因此,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父母的老來子,那就算虧了,也就這麼回事兒吧,誰讓他父母那麼晚才生下他呢?沒享福人就沒了。
直到在趙府,趙桂枝捅破了這一切。
王有糧沒少感概,他養父還是做買賣的人呢,彆的買賣暫且不說,他這樁買賣可真的是太虧了。
“我爹太虧了,我這要是再改了姓,回頭給他燒紙都沒臉了。橫豎你們家人多,不差我這麼一個,平常走動我也管你叫哥,成不?”
“成,有啥不成的?”
在了解了自家五弟這些年的經曆後,江大伯也是十分感概。
主要是,當初江爺爺是自願將小兒子送養出去的,是沒收一文錢,但那也是自願的,想著在家裡肯定沒活路,送出去興許能養大呢?而對方也確實是費心費力的把孩子養大了,如今人也沒了,王家人口還少,怎麼說那邊更需要這人。
江大伯隻道:“這樣吧,你在大坳子村,人家管你叫江老五,你就答應下來。族譜就不上了,贍養老娘也不用你,咱們就當親戚走動,稱呼上改過來,回頭我們幾個兄弟再商量商量,給你湊一份娶媳婦兒的錢。”
王有糧很是驚訝:“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娶媳婦兒呢?”
“也不算啥,你這不是才三十八嗎?你二哥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還得了個老來女呢。對了,他去年又娶了個媳婦兒,這好像是第三個了?還是第四個?”
呃……
王有糧露出了鄉下人來城裡漲見識的表情,心說他那個還未見麵的二哥可真能耐呢!
想想兩人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年歲差距肯定是有的,可那又怎樣呢?他到三十八歲了還沒娶到媳婦兒,他二哥卻已經娶了好幾個媳婦兒了。
抱著這樣的心態,等江二伯帶著一大家子兒孫趕回大坳子村時,王有糧露出了無比敬佩的眼神。
宴席倒是沒啥好說的,因為是江家的大事兒,沾親帶故的都來了,還有單純過來瞅稀罕事兒的村人,再就是家裡也有類似情況的老人們。
其實彆說三四十年前了,哪怕最近幾年,都有家裡養不起孩子因此把孩子送養出去的例子。像這種情況,除非是送給了親戚撫養,要不然一旦送出去了,基本上這輩子都彆想再見麵了。
誰能想到呢?隔了近四十年,加上當初送出去還是江爺爺一個人的主意,並且什麼信息都沒有留下來。
收山貨的販子這個信息,其實是推測出來的,因為當時大坳子村壓根就沒啥外人過來,聯係到前後那一段時間裡,隻有那個山貨販子過來,以及這一帶因為災荒的緣故,家家戶戶都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自家孩子都快養不起了,哪裡還會有餘力收養彆人家的孩子呢?
推測出來的信息倒是真的,但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王有糧的養父都過世差不多二十年了,而且更早一些時候,他就不收山貨了,甚至他們家所在的村子裡,都沒人知道他養父以前當過山貨販子。
所以說……
“咱們家二郎媳婦兒就是能耐!我老早就說過了,她這個人是有大福氣的。你看,寒冬臘月的掉到河裡,換個人沒被淹死也該被凍死了,她不光被二郎救了上來,還熬過了風寒,完了之後跟沒事兒人一樣,半點兒毛病都沒有。你們說說看,這種稀罕事兒有聽過嗎?”
“還不止呢,她剛嫁到咱們家時,啥都不懂的,買豆腐居然不帶盆!結果呢?轉頭就跟她小姨相認了。就石磨村豆腐坊的虞三娘啊,她嫁給豆腐張都十幾年了,沒聽說過她跟娘家人有聯係。換個人就該不認得了,偏巧咱們家郎媳婦兒跟她親娘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小姨算個啥啊?她後來不是又認了她表叔?就是鎮上的那個老上茶館裡說書的劉童生!啥?你不知道啊?”
“周家大姑奶奶你總該知道吧?那是她妹!”
“我騙你做啥?去年她不是跟我家二郎一道兒去縣城了嗎?結果呀,才剛到縣城沒多久,就見到了她哥!娘家堂哥!”
“二郎媳婦兒了不得啊,她娘家是府城的大戶人家,比周家還要富貴百倍呢!她是家裡獨一個閨女,金貴得很!”
“不說以前的事兒了,單說咱們家老五啊,那就是二郎媳婦兒給找著的。我家二郎就跟湊數一樣,從來也沒派上過用處。”
趙桂枝:……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宴嗎?
為了歡迎王有糧,也就是江五叔而特地舉辦的家宴!
參與的人全部都是江家人和親朋好友們,但宗旨還是那個,為了江五叔特彆辦的!
所以,就這麼個團圓的家宴,為什麼話題會偏到了天邊去?你們不聊跟江五叔有關的話題,扯到她身上乾什麼?!
作為全村的廚藝最佳,趙桂枝肯定是要露一手的。沒指望她一個人整治出好幾桌的美味佳肴來,但她總歸是要做幾道拿手菜的。
她做了呀,做了兩大鍋的菜,然後就被轟出了灶屋。
薛氏和大堂嫂齊齊表示,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她們了,讓她趕緊出去,連盛菜的事兒都不用插手。
趙桂枝高高興興的跑出了灶屋,還沒落座就遭到了靈魂重創。
全家老小都在逼逼她,其中又以江母和江奶奶的聲調最高,直接占據了全場的C位。
一時間,趙桂枝尷尬的差點兒用jio摳出一座摩爾莊園來。
她默默的轉身回到了灶屋。
薛氏見她又進來了,忙衝她擺手:“這兒用不著你,你先去外頭吃吧。”
“就是就是,以前咱們不知道你是大戶人家的大小姐,這才讓你跟著咱們一起生火做飯的。如今啊……犯不上,真的犯不上。再說你不是已經做了兩鍋菜了嗎?”大堂嫂爽朗的笑著,“你要是實在想幫忙,就幫著端菜?”
端菜是不可能端菜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趙桂枝滿臉自閉的湊過來:“娘和奶都瘋了!她倆完全忘了今個兒辦席是為了誰,張嘴閉嘴都是我家二郎媳婦兒可能耐了!二郎就跟是湊數一樣,從來沒派上過用處……”
她學江母和江奶奶說話,學了個活靈活現的,隨後又拿手掩麵:“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喲!”
薛氏哈哈大笑:“這不挺好的?娘和奶都在誇你呢!”
“可今個兒不是為了五叔才特地辦的席麵嗎?”趙桂枝重重的歎氣,“我就看到五叔老老實實的低頭吃菜,半句話都沒說。”
大堂嫂也跟著笑:“這怪不得彆人,誰讓五叔長得跟三叔那麼像呢?沒說破前,我愣是沒發現那是五叔,也怪我平常沒盯著三叔看。就算後來說破了,我能認出來了,也不覺得五叔有多需要咱們歡迎,就感覺他一直都待在身邊一樣。”
趙桂枝:……
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她完全找不到話來反駁。
江五叔跟江父長得太像了,當然說開之後,熟人們都是能區分他倆的。可興許是因為太像了,就感覺江五叔很是親切,跟他說話完全沒有任何見外的。
好處是,他融入到江家太容易了。
壞處也是明擺著的,大家都不認為應該對他特殊看待。
不是一直待在身邊的人嗎?咋滴看到他還要先激動一番啊?
其實,這裡頭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當江五叔跟江家人相認後,江大伯派了個孫子在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鎮上,目的當然是為了把這個事兒告訴江二伯,還要定個時間辦個席麵,好正式宣布江五叔的回歸。
事情倒是相當順利,江二伯表示他這邊什麼時間都可以,讓江大伯自己定,定好了再告訴他一聲。同時,又因為信任大哥,他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懷疑,哪怕他私底下琢磨著,都過去快四十年了,怎麼還可能認回來呢?
話雖如此,但江二伯明麵上是沒有任何質疑的,隻是在幾天後,帶著家裡人回大坳子村時,想著逮著機會跟江大伯當麵嘮嘮,可千萬彆弄錯了,不然對江奶奶得是多大的打擊呢!
他是這麼想的,也準備這麼做了,結果才到院壩底下,就看到自家三弟站在院壩上衝著他傻樂。
當時,江二伯就問了:“聽說五弟找回來了?那人呢?”
“我就是嘞!你是二哥吧?就剩二哥沒見著了。”
江二伯:……
他覺得他可以省事兒了,就這長相,不可能弄錯的,除非他那早就過世了的老爹在外頭偷偷的有了人,再生了娃兒。
反正,江五叔那是成也長相,敗也長相。不過看他那樣兒,似乎對這個毫不在意。
那他是無所謂了,趙桂枝受不了。
“她們吹牛吹得太厲害了,搞得我就像快要得道成仙一樣!再這麼下去,搞不好那些曾經把孩子送養出去的人,都該來找我了!”
大堂嫂猛的一拍手:“那可不!我娘家大姑子啊,就有個十幾年前送出去的娃兒……”
“停!不管你信不信,這真的是趕了巧了。”趙桂枝快哭了,她家親戚可全都齊活了,不存在還有流落在外的了。也因此,她身上這個特殊的光環,大概率也就失效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大堂嫂笑嗬嗬的分著菜,“比起這個,我更操心的是我家豐收的親事啊!”
“豐收的親事還沒說定啊?”
“那可不?奶也來橫插一腳,還有我公爹。他們說,豐收的親事先不著急,要先給五叔找一個媳婦兒。還特地問了五叔的要求,你們知道是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