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知曉這具神軀原本的神明,究竟是誰、是否還……存在。
暮色昏黃、殘陽如血,浩大的日將要沉落,可第二天它就會重新升起。
漓池靜靜撫著桌麵上的琴。
他在接手這具神軀之後,便隻以為原本的神明已經徹底消亡。可現在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他與此身相契,大約有兩種可能。
要麼,他與此身有著某種極深的淵源與聯係;要麼……他已經如朔月一般,受人影響而不自知,成為了神明複生的手段憑依。
可他記得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卻偏偏沒有原本的記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為何會從這具神軀上蘇醒,也無法定位原本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無法確定,他究竟有沒有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另外一個人。
旁人將他認作高深莫測的神明,可他自己呢?
漓池確信自己已經與最初穿越到這裡時的心態有所不同,但這些改變究竟是因為他逐漸適應了這個世界後自然發生的?還是他正在被原本的神明吞噬改變的征兆?
他在這個世界建立因果,在他還確定自己仍然是真正的自己時,與這個世界建立聯係。
漓池垂眸看向琴上的三根弦,指尖一撥。
琴音在院子裡悠悠回蕩。
這些七情,是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重新建立的記憶。
這些因果,是他定位自己的憑依。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件事需要關注,赤真子送來的消息除了“玄清教”,還有天地間將生“大不祥”的消息。
這意味著天地間很快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化,無論這“不祥”究竟是什麼,對正需要隱居避世的漓池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漓池按了按眉心,今日他的心已經亂了,心識上的消耗加上此身尚未痊愈之傷令他感到疲倦。
長庚星已亮起,漓池收起琴,回到房間內陷入沉睡。
……
日落月升,天地轉暗。
閉目入眠的神明重新睜開了眼睛,雙目幽深晦暗,左眼下方一枚紫金隱鱗光華流轉。
大玄起身步入庭院,一尾銀色的魚影在池中吞吐月華,對近在咫尺的神明一無所覺。
皎潔的月輝灑滿了庭院,投下屋舍石桌、草木魚蟲的影,卻照不出大玄的身影。
大玄抬頭看向天空中高懸的明月,目光幽邃漠然,片刻後,他冷淡地收回目光,一步踏出李宅,停在被老鬆破開的巨岩旁邊。
飛英的神魂碎片正被囚禁在裡麵,他現在太過微小,又失去了邪術的支撐,已經陷入了無知無覺的狀態。
大玄勾了勾嘴角,天地因果曆曆於目。
飛英已經入了玄清教,這片神魂碎片對他才有用。神魂碎片失憶正好,但卻不能像現在這般無知無覺下去。
大玄伸手一點。
被禁錮在半片巨岩中神魂碎片忽然驚醒,他被點開了五感,意識重新清醒,但卻記憶全無,也無法言語移動,隻迷茫地感知著周圍。但在他的感知落在神明所在的地方時,卻什麼都沒有覺察到。
大玄已從巨岩上收回目光。
天地間將生變,他現在所展現的力量雖然足以應對接下來的變動,但還是有勉強之處,若是不巧,反而會暴露出更多。
大玄按上左目下方的隱鱗,隱匿的紋路流轉著紫金色的光芒,紋路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仿佛一把精妙複雜的鎖打開了一處微小的環扣,將封印其中的浩瀚力量釋放出些許。
大玄收回手指,現在這些就足夠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夠暴露太多。他遙遙看向遠方某處因果扭曲之處,幽深的雙目中一片森寒。
他現在的狀態的確很糟糕,很多事情都無法去做,但這世間茫茫因果,便是他可以布局的網,因果運轉在他目中纖毫畢現,隻需指尖輕撥,便可達成所願。
當初他為青拂延因果,如今玄清教中,便落下了他的子。
天地為盤,眾生作棋。
渾沌、太陰,我們且下一下,此方世界的終局!
……
夜儘天明,日輪從東方的天際重新升起,如過去的千萬年中,每一日在天空上運行,照耀眾生。
榻上的神明似醒非醒,呼吸間有陽和之氣生發,化作暖霧氤氤彌漫,甘霖靈霧從院中漫過池塘,湧上石欄高樹,從院牆流瀉而下,浸過草地繞流石岩,漸漸籠了整座山林。
山林之下的靈脈緩緩增長著,竟如活物一般吞吐呼吸滋養自身的甘霖,漸漸形成奇妙的韻律。
漓池緩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