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5459 字 9個月前

夢境的世界凝固如一幅死去的畫,唯有不斷破碎的邊緣如隔著火焰上方的空氣一般扭曲波動著,像在焚身的熱浪中飛舞的殘卷,以焦枯呈現出最後的變化。

在這幅逐漸死去的圖畫中,神明雙目如淵,目光所及之處,翻湧的白霧寸寸平複。

玄黑的袖袍拂過空中,漆黑的發尾輕輕搖動著,像被無形的風卷起。危險的混沌之色在這一拂之下消失不見,夢境破碎的邊緣於是也霎時凝固。

大玄漠然收回目光。

因果隱匿之後,這方小小的夢境世界於世間便再無蹤跡,渾沌想要從夢境中試探他的情況,不過徒勞而已。縱使方才夢中波動引來了些許渾沌的力量窺探,也無甚大礙。怪異大劫已起,他已經用不著如之前那般小心隱匿。

夢境的世界仍舊凝固著,唯有大玄墨色的袍腳與發尾輕輕浮動著。這是舊日的記憶,當記憶的主人不想繼續回憶時,它們也就停滯在了這裡。

這是地府已經建成,正待勾連天地時候的畫麵。

大玄指尖勾畫著凝固在半空中的地府,其韻玄冥參寥,將與天地相合,隻差一步便可融入天地的運轉。

他嘴角笑意寒涼,虛握著地府,五指驟然收緊。

夢境的碎片從他指縫間逸散,裂隙中湧出白霧,將片片破碎的記憶重新籠罩。

至於夢境之外……哪怕渾沌已經鋪開了力量,他一樣可以使他,什麼都查不到!

……

李府之中,丁芹在霧外盤坐。

她已經在這裡守候好幾日了。

數日前,她在丁家村時忽然感應到神印變化,焦急之下被鶴神白鴻帶著回到這裡,卻正撞上飛蝗越過大青山脈。因為飛蝗的事情,白鴻在將她送到後就匆匆回去了。

丁芹和謹言一同回到李府之中,漓池的院落仍被濃厚的白霧籠罩著,翻湧起伏如風暴上的雲海。

“後李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丁芹焦慮問道。

“你離開這裡沒多久,上神院中忽然起了這種雲霧,在雲霧籠罩之後,我就再也感受不到裡麵的情況了,也無法進入。”後李抬起手,伸向被雲霧籠罩的部分,翻湧的霧氣推動著他的手,他再次被拒在霧外,後李憂慮地皺起眉,“但那時雲霧是平靜的,方才卻突然……”

後李話才講到一半,翻湧的白霧忽然變得平靜,像山巔緩緩起伏的雲海,不再動蕩激烈。

丁芹按住了額頭:“好像沒事了。”神印的力量恢複了,不再如之前那般異常的波動。

可白霧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是真的沒事了嗎?

丁芹試探著伸手接觸那白霧,但她也像後李一樣,感受到了柔和但堅決的抗拒之力,哪怕她運起神力,也仍然被拒之在外。

“既然神印的感覺是正常的,那就應該沒事了。”謹言安慰道。

丁芹點點頭,沒有說話。自那天起,她便一直盤坐在霧外等待。

可是霧中一直沒有動靜,在丁芹等待的第三天,水固地神來了。

水固地神前來是為了請求漓池出手相助的。這兩天,他把這附近能夠幫得上忙的修士都請遍了,有些答應了,有些拒絕了,但最具地利的鬼王無法出手,其他人也隻能攔得下些許飛蝗,更多的飛蝗在穿越了大青山脈之後,就對著盧國長驅直入了。

而這些飛蝗中可能存在的蝗王,仍未現身。

水固地神在來此之前,便已經知曉了大劫剛至之時,漓池曾言莫要上山擾他,雖然此話是對鯉泉村中人所說的,但地神並不認為自己可以當做不知道。

他仍然記得淮水神君所言,這般神明,心性已然圓融堅固,是無法輕易被打動的。這樣的神明若是選擇做一件事,隻會因為他想這麼做。

因為這個緣故,水固地神在大劫發生之後,一直沒有前來請求漓池的幫助,但他也一直在關注著這位隱居在大青山餘脈之中的神明——畢竟這裡緊鄰著他的轄域範圍。

水固地神知曉,在大劫之後,漓池座下有其他修行者在對抗大劫,但他本身卻一直沒有出手,再加上那句傳給鯉泉村人的話,水固地神大約也對漓池的態度有所猜測了。

但一災剛過一劫又起,事到如今,這附近的生靈們是真的沒有再對抗那怪異飛蝗的能力了,更何況此時蝗王還未現身。若要如此下去,隻怕這裡就要變成一片荒蕪之地了。

淮水神君提醒他不要被香火之中的眾生心念影響了神智。這場大劫不是他所能對抗的,他能夠做到現在這般,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仁至義儘了,若真為救護劫中眾生而耗儘了積累,等到劫難轉至針對修行者時,他又該怎麼辦呢?

可誰又能說得清,到底要多厚重的積累才能保證自己度過之後的怪異災劫?也許他就算此時再多消耗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也許他就算精打細算分毫不出,將所有香火力量儘數化作資糧,最後也度不過這災劫。

未來不可知,他所能夠衡量的,也唯有自己願意為這些轄域內的眾生們,承擔多少風險。

作為水固鎮與其周邊的地域之神,他座下與轄域內也有著各式各樣的神道修士,那其中便有著靈神。

靈神誕生不易,修行更難。他們因祈願與信仰而生,自身的靈性並不完善。通常的神道修行者要小心自己不要被香火中的心念影響了自己的神智,而靈神的存在乾脆就是由這些心念聚集而生的。

自大劫伊始,水固地神座下已有一位靈神為救護信眾而隕落。這是最好的警醒。

可他是積累多年的一地之神,比起那些懵懂惶惑的眾生,他已然是他們唯能仰望的存在了。他的翻手之力,或許就可以救下一個生靈的性命,使其免於災苦。

他總是想著,他可以再多做一點,那對他來說隻是一點而已。便如葉片上的一滴露珠,便可以使數隻甲蟲免於一日的乾渴了。

總歸……他不會讓自己落到那位靈神的地步。

……

自飛蝗越過大青山脈後,水固地神已經來李府數次了。

然而雲霧相阻,無論他如何請見,霧中都沒有半點動靜。

從最開始的三日一來,到後來的每日問詢,再到現在……

水固地神站在霧外,他的身形已經顯露出些許佝僂。

“您……狀態似乎不太好,”丁芹遲疑著問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可以做點什麼……”

這很不尋常。之前的時候,哪怕地神的神情與目中顯露出疲態,但他的身軀一直是堅固的。那是神明多年的厚重積累,根基穩固沒有傷勢,神軀便會一直維持在堅固的狀態。此前地神隻是精神疲憊,但現在,他已經消耗太過,致使神軀上都有了損傷。

“謝謝你,不必了。”水固地神對她溫和地笑了笑。

在他第一次前來,說出自己的請求的時候,丁芹曾提出過想要幫忙。可這些身帶煞氣的飛蝗與那些失了神智的濁妖不一樣,受怪異與苦雨的影響,並不像曾經的蝗災一般隻對植物感興趣。這些由煞氣苦雨所孕育的怪異飛蝗,真正意欲吞噬的是“生機靈韻”。

它們因心田之旱而生,擁有靈慧卻又大量聚集凡人的地方,便成了它們最喜歡的處所,故而這些飛蝗才會沒有在大青山脈內多加停留,而是翻越而來前往盧國。

除此之外,它們對普通生靈的血肉也沒有什麼興趣,但對於身具靈氣的修行者卻不一樣了。

飛蝗單個的力量並不強大,連凡人都可以輕易撲殺,但它們數量密如沙海,在隱藏著的蝗王操控下,又懂得進退配合。若真與人糾纏上,解決幾個修為不深經驗不足的修士並不算什麼。

丁芹哪怕是這位神明的神使,但她本身卻隻是一個修行還不到一年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而已。怎麼能夠讓她涉險呢?

水固地神凝望著那片濃厚的雲霧,忽然跪拜:“水固地神,盧國陸氏十四世孫奉毅伯陸固,請神慈憫,救此苦難。”

……

“……盧國陸氏不孝子孫陸宏,請命於神。伏惟尚饗!”

盧國國都,章寧城外,祭壇之上。

衣飾莊重的國君站在壇上,腳下是堆積的香木柴塔。

誦完最後一句祝詞後,陸宏從一旁的大祝手中取玉杯,他的手有些發抖,把其中的藥汁灑出了些許。他把玉杯湊到同樣顫抖的唇邊,仰頭將發苦的藥汁一飲而儘。

那是很好的東西啊,可以穩固精神麻痹感知。陸宏接過了火把,也許是藥物已經開始起效,他的手此時卻不太抖了。

陸宏手持火把,轉身在祭壇慢慢看過一圈。他看見了頭發已經全白了的老臣,撐著地麵的手青筋高凸;看見了緊咬著牙眼睛通紅的大公子,那是他指定的下一任國主;看見了在風中筆直上升的香火,陸氏先祖正在看著他;看見了……

……祭壇之外,無數盧國的子民,在得知國主欲以身禱於神明之後,自發的聚集於此,泣淚而拜。

陸宏抬起頭,看著澄明高曠的天空,鬆開了執著火把的手。

嘭。

……

嘭!

一個巨大的古怪灰黃怪物狠狠衝向了李府,在半空中猛然撞上了無形的壁壘,發出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巨響。

“這是什麼鬼東西!”謹言驚得險些從枝上掉下來。

突然出現的怪物在後李的壁障上衝散,顯露出真實的模樣,那哪裡是什麼怪物?那分明是不知何時聚集到這裡的飛蝗!

被衝散的飛蝗眨眼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每一隻飛蝗身上都帶有些許煞氣,這些煞氣的量並不多算,但在飛蝗們聚集到一起後,它們身上傳出相似的嗡鳴聲,在互相呼應的韻律中,使煞氣連接成一體,化作一股可怖的力量。

“蝗王!”地神霍然起身。

飛蝗本無多高的智慧,能夠如此配合,隻可能是蝗王在操控。

在飛蝗入侵盧國的這段時間裡,蝗王一直未曾現身,沒想到卻是一直隱藏在這裡。

想來也是,蝗群性貪,又帶煞氣,除了凡人聚集的地方,便對生機盎然靈氣活潑的地方尤為感興趣。若論靈氣純澈靈動,這附近又有哪裡比得上有神明落腳的李府呢?

聚集的飛蝗又一次襲向李府,可怖的煞氣粘稠而晦暗地侵蝕而來,幾如修為高深的怨戾大鬼,劈天蓋地地將李府密密籠罩,使宅內霎時如臨暗夜。

托庇在李府之中的靈性動物們霎時驚慌了起來。

能夠使散亂的飛蝗群排布成這般的陣勢,蝗王必然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躲藏在蝗群之中。但蝗王性情狡詐,飛蝗群越過大青山脈已經許久了,它一直在附近躲藏觀察,現在又化作普通飛蝗的模樣躲在蝗群之中,想要找出來可就難了。

後李目現冷意,李府的防護陣法已經運轉起來了,堅固而穩厚。自漓池上神落腳此處之後,李府多受甘霖靈霧滋養,又被上神點化,他早已不是當初虛弱即將潰散的宅靈了。

若是在外麵他可能還會對這些飛蝗畏懼幾分,但這裡是李府,是他的本體所在。

“不必擔心,”後李冷聲道,“它們就算再圍上幾個月,也進不來此處。”

隨著後李聲音落下,陣法運轉忽然一變,空中亮起細密的雷光,將李府壓得不見天日的飛蝗群霎時僵死落下了一大片,天空中重新透出亮來。

李府之中的陣法是李氏在最鼎盛的時候布下的,雖然後來多年未曾運轉過,但有後李在,陣法也一直沒有損壞,如今由他操控,更是細微精妙。

但天空中空出來地方眨眼又被新的飛蝗鋪滿了。這東西太多,一時半會兒殺之不儘。飛蝗振翅的嗡鳴聲在逐漸改變著,它們所聚集成的煞氣也在逐漸改變著運轉方式,那操控著飛蝗群的蝗王,在嘗試破解後李的陣法。

後李眉頭一皺,將陣法又換了一種運行方式。

“丁芹姑娘,你能不能看出來蝗王在哪裡?”水固地神問道。

“我試一試。”丁芹點頭道。

她運起靈目看向蝗群,所有的飛蝗都在以同一種頻率震著翅,它們身上的煞氣在這種共鳴下融為一體,並且隨著頻率的改變而變化著,將飛蝗們身上的氣機掩蓋得嚴嚴實實。

丁芹將神力運入靈目之中,她目中的封印微微一轉,將被封鎖的力量又釋放出些許。在看破那層濃厚的煞氣之後,飛蝗密密麻麻的氣機終於顯露出來。

普通的飛蝗氣機是灰黑色的,在巡視許久之後,一抹夾雜著暗紅的氣機隱在後麵一閃而過。

“在那裡!”丁芹目光一凝。

蝗王狡詐,一直隱匿著氣息,躲在蝗群後方不斷的變換位置,但丁芹的靈目已經鎖定了它,無論它再如何躲藏,都逃不出丁芹的視線。

暗紅色的氣機又一閃,瞬息靠近了陣法的同時,忽然爆發出凶悍的氣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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