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37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7486 字 9個月前

孟冬之月,水始冰,地始凍。

隋地,召湖。

落過幾場不大不小的雪後,湖麵上就結了冰。湖水清透,冰層也是剔透的深藍,唯有沿岸的地方凍了層未化的薄雪,呈霧白色,遠遠看去,好像一段美麗的綢紗蜿蜒。

湖上架細橋,橋通湖心亭,細雪飄落,端是一片好風景。此時亭中坐著幾個錦衣秀士,身披大氅,爐上溫著酒,他們在熱汽蒸騰出的水霧裡賞雪,遙遙看去,風雅得很,瞧他們嘴唇微動,不知可是又得了什麼精彩的詩詞。

“鄒、鄒、鄒兄,太、太、太冷了,雪看、看完了,咱、咱們回、回去吧。”抱著暖爐的喬書生哆嗦著嘴唇道。

“喬、喬、喬兄,再、再、再看會兒。快喝兩口酒,暖一暖。”第一次來北邊兒看見雪地鄒書生依依不舍,從袖子裡掏出手重新倒了杯酒。

喬書生舍不得直接喝,先捧著酒暖手,冷風一吹,熱酒溫了,再一吹,溫酒涼了。

喬書生欲哭無淚,趕忙重新兌了點熱酒進去,一口吞下肚。

冰湖下麵,蟹將軍八足一撐,高高立起,兩隻大螯鉗往上一敲。

嘩啦啦。

還不算太厚的冰層霎時被敲出倆大窟窿。一群肥魚霎時遊到窟窿眼邊,享受著隨陽光一起浸進來的空氣。

蟹將軍舒坦地抻了抻螯肢,在冰窟窿邊劃拉了兩圈,留下神力來。之後今年冬天這倆洞就不會凍上了,算是留倆換氣的地方。

召湖所處之地開闊平坦,是上好的良田水澤之鄉,但這地方沒個遮擋的山丘,一到冬天寒氣最先到的就是這裡,冷得厲害,隋地彆的地方的水都還暖著呢,他這裡先結了冰。

凡人沒事兒愛賞個風啊雪啊什麼的,蟹將軍早看膩歪了。要他說那些凡人也有意思得很,再好看的景兒,縮得跟個蝦子似的看,那還有什麼趣。他不怕凍都嫌冷懶得動彈,這些個凍得直打哆嗦,還偏偏要大冬天地往湖上湊,哪冷去哪。

蟹將軍的大眼睛轉了一圈,不再瞧亭子裡挨凍的兩個傻帽,又沉下去了。

鄒書生聽見背後的動靜回過頭,隻見湖麵上多出倆冰窟窿,驚訝得很,正想問,就聽喬書生道:“蟹、蟹、蟹……”

鄒書生再把頭轉回來,見喬書生瞪大了眼睛看他,繼續:“蟹、蟹蟹……”

他雖然不明所以,還是忙道:“不、不客氣!”

“不客氣個頭!”喬書生一氣,也不打哆嗦了,“我是說,蟹將軍!”

“蟹將軍?”鄒書生一臉茫然。

“蟹將軍是湖神,快走快走!彆在這待了,小心得罪湖神!”喬書生跳起來收拾東西。

鄒書生見他慌張,隻怕這蟹將軍是個凶神,也不看雪了,跟著起來茫茫亂亂地收拾東西:“這個蟹將軍,凶、凶嗎?”

喬書生瞪他:“蟹將軍可是水神!”

鄒書生不敢說話了,乖乖跟著一起從湖上跑了。自古水神多凶戾,不看了不看了!再說湖都破了。

喬書生在他身後籲氣,可算把這沒見過下雪的傻小子忽悠走了。又緊跟著在心裡默念禱告:“蟹將軍莫怪、莫怪,借您名號一用,再不把他勸走,小子就要凍死在湖上了。”

蟹將軍沒聽見,聽見了也不在乎。他也嫌冷,正琢磨著往上遊跑跑,到老朋友那避避冬呢。

不過今年他可不好自己跑了,他這兒還有兩位客人呢。

蟹將軍給湖開了氣口就縮下去問了,你們倆跟著我一起往暖和地方跑不?

丁芹沒意見,白鴻也想跟著去瞧瞧淮水神君的其他舊部。

蟹將軍在湖裡設下個陣法,省的他不在被人偷家,然後帶上幾個機靈可喜的後輩。

溯洄避冬寒嘿!

……

仲冬之月,冰益壯,地始坼。

隋王宮。

阿鹿身後跟著一個宮中樂師。這幾日隋王的頭痛症越發嚴重,煩躁起來的時候聽不得半點鬨出來的動靜,也受不了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死寂。

沒有動靜好辦,在殿內布置個陣法就好了,可又不能太安靜就難辦了。所以阿鹿把陣法撤了。因為殿外風掃枝葉的聲音太擾人,她又讓人把樹上繁雜的枝葉都砍了,就剩下一顆光禿禿的主乾。這樣既有風聲,聲音又不至於太過淒厲。

可應不負的還是一日比一日更煩躁。她痛苦的根源在於頭痛症,但阿鹿解決不了頭痛症,她隻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下手,儘量讓應不負不那麼遭罪。阿鹿真心實意地希望彆初年真人不要是個壞人,隻有他能稍稍緩解應不負的頭痛症,但他不肯多給那種藥丸,王上也不願意多用那種藥丸,她雖然好像已經很信任、很親近彆初年真人,卻隻肯在熬不住的時候點上一枚。

阿鹿雖然心急,卻也沒有彆的辦法。她想有什麼聲音是舒緩不吵鬨的,於是就想起來了宮中還養著的一批樂師。

應不負在年輕的時候很喜歡音樂,常召樂師們排新曲,但後來她就沒工夫聽曲子了。這些樂師養在宮中,也隻有在王上逢節宴請大臣時才會用得上。阿鹿想起這批樂師來,於是就親自跑了一趟,從中找出技藝最好的一位老琴師,交待清楚後帶來找隋王一試。

隻是還沒等進入殿中,阿鹿就被攔住了。

攔住她的是位老大人,玄衣正冠,白須鶴發。這位是隋國相,已經九十多了,應不負穩定隋國與登隋王位時,都獲得了這位老大人的相助。他要來見隋王,被殿前侍衛攔住了,但阿鹿不能不接待他。

“澹台大人。”阿鹿對他行禮道。

老大人複姓澹台,單名柳字。澹台柳認得阿鹿,這是王上親近的宮人,自小在王上身邊長大,有一身好功夫,一直護衛在王上身邊。他見了阿鹿先眉頭一皺,問道:“王上呢?”

“王上在殿中。”

“值此劫中,你怎可擅離王上身側?”澹台柳斥道。

殿內傳來聲音:“老大人請進來說話吧。”

兩人回頭,應不負正被一個宮人扶著站在門口,受風一吹,臉色有點泛白。

阿鹿趕忙把她扶回去,澹台柳也跟著進了殿內,滿室辛熱的香氣,雖然味道濃了些,但在這越來越冷的初冬,這樣暖熱的香也算適宜。澹台柳被香氣熏得有點皺眉,他往那邊看了一眼,熏香爐就擱在榻旁的小幾上。應不負除了被風吹得臉色有點白外,看上去一切都還正常。

澹台柳先看了看她的情況,再看向阿鹿和跟著的老琴師,又是眉頭一皺。

還沒有待他開口,應不負先道:“老大人莫怪,不是她的錯,是孤叫她去的。”

阿鹿老老實實地道歉:“是我的錯,我可以讓彆人去的,不該自己擅離。”

挑個琴師這樣的小事她用不著親自去,叫個宮人去就可以了,她最重要的職責是守好王上。她是一時心急了。

澹台柳不對著她了,一臉嚴肅地看著應不負:看,阿鹿都知道的道理,你怎麼不懂事?

應不負對這位年長的老大人無法應對,人家都九十多了,她隻好跟著認錯:“是孤的錯。”

澹台柳道:“王上當珍重自身。”

應不負點頭:“孤會的,孤很好。”

澹台柳又道:“既如此,王上為何多日不上朝會?”

應不負歎氣。老大人寶刀未老,依仗身份和年紀,親入王宮要從她這裡得到答案。

“孤操勞許久,欲休養幾日。”她說道。

澹台柳淡淡看了一眼存在感微薄的琴師,阿鹿也看了琴師一眼,偏了偏頭。琴師悄悄退向了側殿裡。

澹台柳道:“那位常出入宮中的彆真人,是王上這幾日休養時解悶的陪伴嗎?”

阿鹿瞪大了眼睛,應不負點頭道:“對。”

阿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澹台柳不說話了,他看著應不負,半晌後歎道:“王上登位以來苦心竭力,想要放鬆一下也是正常的。”

他退了一步。王上寧可承認在宮中養內寵都不肯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就知道他今日大概是問不出結果了。不過憑借王上如今的地位,她就是養上幾十個內寵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失策了,他應該換個方法問的,王上能走到今日,又豈會在乎區區一個養內寵的名聲?

但既然已經沒法再從這個方向問下去了,那澹台柳就換了個路子,他走起感情線來:“陛下還記得當初答應臣什麼了嗎?”

阿鹿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氣。應不負瞪著眼睛拍了她一下,對澹台柳放軟聲音:“孤當然記得,孤承諾過老大人,不負隋國。”

澹台柳繼續道:“王上若覺得澹台可用,澹台氏千百子弟,敢以血軀為王上排開前路。”他不再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了,他開始直接表忠心。

應不負沒辦法了,老大人殷殷地看著她,她也有點受不住。澹台柳說澹台氏願為她效死,她是信的,但不是因為忠心於她,而是因為他們目的相當。他們都希望隋國能好起來。

澹台氏並非忠於她,而是忠於隋。因此,她才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她出了問題。隋國現在看著興盛,但其實搖搖欲墜。應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應氏為隋王室,就有一個名在。隋地暫時亂不了,但她若死了,應氏不複,隋地無主,這世上有野心的人可不少,必然群雄並起,隋地再難安穩,直到迎來下一個君王。

此外,應氏有累世積下的王氣,這是凡人當中難得會對修士產生影響的力量。若無王氣,就梁國那個亂象,胥氏哪裡還能把王位傳承數百年?應不負若死,應氏王氣便散了,修士們若來插手,又值此大劫,隋地不知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當初澹台柳願意第一個冒頭助她,除了她自身顯露出來的能力外,也有這一層原因。但澹台柳並不傻,他來這一趟雖然沒能從她口中得到消息,但恐怕已經有了猜測。

“老大人……”應不負慢慢說道,像是有點出神。

“王上,”澹台柳打斷她,他從座椅上起身,後退幾步,恭恭敬敬地一拜,“王上當保重自身,澹台願替王上解憂。”

應不負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我會珍重的。”

澹台柳離開了,阿鹿還有點迷糊:“他就這麼走了?”

在她看來,澹台柳是很厲害很聰明的人,他這樣的人,一定很不好糊弄。他是為了知道隋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才來的,可是怎麼又這麼輕易地就走了呢?

“老大人已經有所猜測了。他並不一定要知道答案,隻是來看看我的情況,見到我還好,就放了心。”應不負耐心慢慢教她,“他來是為了告訴我,澹台願意站在我這一邊。”

阿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可是如果他見到……見到……”

應不負還是含著笑,阿鹿不敢說,她倒沒什麼在乎的:“如果我情況不好,那他就不是來把澹台氏送給我用的了。”他也許還會那麼說,但澹台氏就要為拋棄她另尋出路做打算了。

她看阿鹿還在思索著,也不繼續深講。事情不能全都一口一口喂進嘴裡,要自己思考才能算是學會了。

“來,幫我把香熄了。”應不負招阿鹿說道。

阿鹿忙打開熏香爐,裡麵赫然裝了三枚香丸。她把香丸挑出來重新裝進盒子裡,擔憂地看著應不負。

應不負閉上眼,忍耐著隨香氣淡去又逐漸嚴重起來的頭疼。剛剛為了見澹台柳一麵,她臨時點起三枚香丸,才壓下去頭疼。但她不願太過依賴彆初年送來的香丸,她已經隱約發現,香丸對她的效果在慢慢減弱,因此,隻要還撐得住,她寧可忍著。

“你不是叫來了一個琴師嗎?”她對擔憂的阿鹿道,“讓他來彈琴吧。”

……

澹台柳的確有所猜測,能夠讓王上拒絕澹台氏相助的麻煩並不多。但他當初選擇應不負並不隻是因為沒得選,還因為應不負確實當的起。應不負一生遭遇跌宕,又處在一個孤高的位置,難信他人,但澹台氏不是靠投機而興起的世家,他們傳承數百年,自有風骨。當初隋國將亂的時候她撐住了隋,如今她遇到麻煩的時候,澹台也願意撐著她。

朝野因為王上這段時間沒有露麵的緣故私下有了些許動蕩,隻是都被他這個隋相給按下去了。他已年邁,原本想慢慢退下去,但再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王上對他自稱“我”,是告訴他她念著當初她以公主之身協理小隋王平定隋國那段時間的情誼,記得那時他們的所求。

雖然不知王上這段時間為何不上朝會,但有與她的默契,有他這個隋相在,隋亂不了。

馬車駛出宮門,王宮內行車,這也是王上給他的優待。

馬蹄嘚嘚,由宮門前的肅靜駛進一片繁華,簾子擋住了冬月的冷風,卻又透進來熱鬨的人聲,不少人正聚在武鬥台旁叫好,兩側鋪子與小攤販笑眯眯地招呼著人,馬車又從熱鬨駛進一片幽靜,駛進澹台家所在的甜水街。

等進到前院的時候,隱約聽見幾個小輩熱鬨的聲音。澹台柳鬆了心神,笑問道:“他們又怎麼了?”

車夫趕著馬小步往裡走,回道:“好像是在外麵瞧見了什麼熱鬨,有個盲眼的畫師什麼的……”

……

六英城。

仰蒼正在想著昌蒲的事情。

借著明燈教羅網的背靠,昌蒲雖然才來到隋王都不久,卻已經找到了機會。再過一段時間,將是冬至大節,隋王將提前一個月對各家賜下炭火等物,以示恩澤。收到隋王賜物的人家也會遣人去宮中謝恩,這是個隋王與大臣們聯絡感情的傳統,雖然不一定能見到隋王。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他們在暗,彆初年在明,這是他們的優勢,但他們也有劣勢。

彆初年在隋地經營良久,他們不知道彆初年進行到了哪一步,不知道按照他們商量的計劃步調還來不來得及阻止他。但他們也沒法趕得太緊,憑彆初年的心智,他不知已在隋地布下了多少手段。如果操之過急,隻怕會被他發現端倪。仰蒼絕不會小看彆初年,他就算謹慎至此,對付彆初年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那可是彆初年啊……他早年在閔冀兩地跟隨師父遊曆,親眼見證過他是如何收拾那些為禍一方之人的。後來他們不在閔了,那時仰蒼沒有多想,但現在他明白了,閔地,是炎君的地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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