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47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2930 字 9個月前

塗山窕身形急閃,像魚一樣從劍光劈出後的縫隙間穿過,於毫厘之間躲過了那由判罪卷所形成的鎖鏈,毫無留戀地向遠處遁逃而去。

但那道本該被轉到胥桓身上的劍光,竟不知為何又出現在了她身前,諸多鎖鏈已斷了她的後路,受此一阻,劍光斬落。塗山窕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道劍光,眼神逐漸晦暗。

鎖鏈自塗山窕的屍身上一卷,將她神魂鎖住,落回赤真子手中,化作一卷墨痕如鐵的白綾。

胥桓猛然咳出一口汙血,麻痹的身體這才重新能動。

方才那道穿心而過的劍光是虛的,隻在他心中留下了些許劍意,令他動彈不得,雖然傷了心脈,卻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赤真子收好塗山窕的神魂,既然之前已經見識過了偶師使使人替死的法術,他自然會有所準備,以劍光在巔毫之間虛實轉化,才攔住塗山窕,也留下了胥桓的性命。赤真子轉身欲走。

“等等。”胥桓下意識喚道,聲音既顫又啞。

赤真子停步看他,見他身上沒有什麼凶惡孽氣,抬手將手中的白綾拋給了他,道:“你怕是被這偶師使騙了,她罪孽深重,皆在此卷中。”

這判罪卷隻對塗山窕有效果,如今已經沒什麼用處了。胥桓下意識接過白綾,再看去時赤真子已消失不見。他空茫地向前踏出兩步,似想要去追卻又無處去尋,心脈上的傷仍在疼痛,他按了按胸口,顧不得去擦嘴角的血,先低頭去看手中白綾。

他看得出它的真假,這種東西和戒律司中的手段有相類之處,隻有上麵記載的罪責是真實的才會起效,且隻針對背誓者,幾乎沒有什麼手段可以阻擋。

判罪卷上清晰載明了塗山窕的罪。胥桓一條條看下去,偶師使、玄清教、夢獸、地脈、渾沌……這些玄清教中他竟從不知曉的事情。

他看到判罪卷上的最後一條、那條最早的罪責:修煉邪法,殘害同族,煉其胞姊……

胥桓猛然攥緊了白綾。

他想起他曾詢問塗山窕,他娘明明是早已化形的大妖,為什麼會落到那個地步?

夜風刮過冬天尖利的樹枝,聲似尖嘯哭嚎。胥桓的身影忽然消失,地麵上卷起一陣寒涼的風,這風比雪還要冰冷。

這一夜,一道冷風吹過了梁國中的許多地方,吹過了每一個玄清教的據點,吹到了那暗藏在深處的陰影,每吹過一個地方,這風就更淒煞一分,最後吹落到北地邊境的一處荒村中,停在一具早已僵冷的屍身旁。

這屍身上還遺留著最後的殘念,一個已經接觸到玄清教暗麵的修士,被塗山窕當做替死的偶,他似終於在死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在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彆人手中的棋子,每一步自以為的選擇,都是彆人早早安排好的道路。

胥桓盯著這具屍身,手中白綾破碎成片,被風雪撕扯著凍進混著血水的泥汙裡。

偶師使、梁國的偶師使……誰是她的偶?!

……

在彆初年將飛英的部分神魂重新塞回他屍身中時,渾沌籠罩在梁國上的迷霧再也無法徹底遮掩住一切。

梁王都中,李泉猛然站起身,但他剛邁出半步,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渾沌的力量已悄然而至。

“彆急。”渾沌幽邃的聲音說道,“長陽,我看你落了這麼久的子,也該你來瞧瞧我的局了。”

李泉靜默地站在原地。渾沌並非親身而至,隻是借自己在梁地的布置送來一點力量。此前他們的諸般對弈隻是以子相對,此時才是雙方的試探真正碰到了一起。

“我給神庭和閔地找了點麻煩,太陰和炎君一時半會騰不出來工夫。”渾沌道。

李泉隻是長陽的一具化身,他們還不至於因為感應到他與渾沌有了接觸就放下一切急忙趕來相助。當然,若渾沌想要毀去這具化身,乃至借此反傷長陽,則又不一樣了。

但渾沌還沒打算做到這個地步——李泉隻是長陽的一具化身而已。

“你想要玄清教,”渾沌把李泉困在原地,“我可以把它給你。”

……

一道風垂落梁王宮中,那風冷得像寒潭最底部的不凍泉。

胥桓落在那座清冷的小院中。他已親眼看過了玄清教的真實模樣,親眼見證了那張白綾上的記載為實,知道了這個所謂玄清教主不過是個傀偶,知道了他這一生,是多麼的可笑。

他蒼白的嘴角還沾著未曾擦去的血汙,空寂的眼睛看向院中的井,還有井旁的石碑。

他來到了這裡。

但這裡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胥有容站在井旁,像一株枯木一樣。她瘦了許多,但看上去還被照顧得不錯,折磨她的不是外物條件,而是她自己的心。

她的眼睛也是木的,可是在看到胥桓後,突然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等待了許久的、興奮的亮光,好像她正在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期待到幾乎無法忍耐。那是一種可怕的、瘋狂的亮光。

胥有容提著一隻壺,把手懸在井口上方。她裂開嘴,像是想要笑一下,卻又被過度的激動與刻骨的仇恨給弄得扭曲。

“胥桓。”她用發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細瘦的手臂顫抖著,“這是你母親的墓,是嗎?她就死在這口井裡,是嗎?”

胥桓看著她,沒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也沒有問她為什麼能夠來到這裡。既然玄清教不是他的玄清教,那麼梁王宮大概也不是他的梁王宮。

他盯著那懸在井口上的壺,他從那壺中感受到了汙穢的濁臭氣。

“阿慈。”胥桓說道,“把東西放下。”

胥有容看著他,瘋狂發亮的眼睛裡突然透出一點清醒的悲傷。

“我會放下的。”她說道,“但你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呢?你有多在意她?願意為此割開自己的喉嚨嗎?你願意為此廢掉自己的修為嗎?你願意為此斬斷自己的手臂嗎?你願意為此淌血嗎?做你願意做的事吧,做到我願意為此放下這隻壺。我可以保證,最多隻到你死去,假使你死去,我絕不會把壺丟下去。我也並不喜歡侮辱一個死者的墳墓。”

胥桓盯著她,空寂的眼中越來越冷。

“阿慈,把東西放下。”他再次說道。

胥有容美麗的麵容扭曲起來,她咬著牙,手指漸漸鬆開:“看來你也沒那麼在乎她。”

寒似九泉中的風吹過,胥有容隻覺得連骨髓都要凍起來了,胥桓在她還沒有看清時就已經靠近了過來,他冰冷的手指像鐵一樣鉗住她的脖子,那盛著穢物的壺被遠遠送離井口,一滴也沒有灑落。

胥有容看清了這一切,眼裡的那些清明突然消失了,她抓著胥桓的手腕,用力到指甲幾乎都要劈裂,卻沒辦法在那冰白的手臂上留下絲毫傷痕。

她之前在梁王宮中所有的鬨騰發泄都是偽裝的,她知道怎麼做才更能讓人放下心。可她仍然什麼都做不了,她隻是個普通人。

當那人告訴她怎樣才能報仇時,她立刻就意識到了這隻是個利用她的陷阱。

但那又如何呢?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可她沒能抓住,她連一點痛苦都沒法帶給他!那鉗住她脖子的手臂越來越緊,她眼睛裡卻沒有生出懼怕,隻有深淵似的苦痛與瘋狂恨意死死盯著他。

他們距離很近,近到她在夜色裡終於看清了胥桓的樣子。她看見他嘴唇上的血跡,看見他頭發裡夾雜著的白色,看見他的眼睛。

她突然不掙紮了,她艱難地翹起了嘴角。

他也瘋了。一個瘋子,在這世上是活不了多久的。

胥桓暗沉的眼睛盯著她,像是她的掙紮從來沒有影響。他手上施力。

阿慈的脖子在他手中折斷。

……

院裡突然落下一道輕和的風,李泉靜默地出現在他身後。在阿慈死後,渾沌就放開了對他的限製。

胥桓沒有回頭,他好像已經化作一座沒有聲息的雕像,浸沒在無儘的晦暗裡。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對李泉問道,又好像根本不需要答案。

玄清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就連梁國邊境的興豐觀和吳侯都知道,李泉怎麼會不知道呢?他把李泉視作同道,邀他來共成修行之道,共享梁國的德業。他被塗山窕遮蔽著視野,像戲台上的偶一樣,隻看得見她布置好的劇目假象。

胥桓慢慢轉過身,他看著李泉,雙目孤寒徹骨。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泉看著他,目中似有哀憫。渾沌仍在他的耳邊說話。

上有所施,下有所效,是為教。長陽掌因果,但他縱有通天的能為,要以手段奪取玄清,也需要一個引子。但胥桓已經成不了這個引子了。他才從黑暗中掙出來的、屬於自己的、與十二萬年前真正的玄清教相合的道,已經毀了。

現在,長陽再想要玄清教,隻能靠渾沌來給。

“我可以把玄清教給你。”渾沌說道,“但你要拿幽冥來換。”

長陽,你要怎麼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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