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沌悍然對上長陽。
長陽躲在地脊之中,借社土之力相護,使他奈何不得,如今既然自己探出來,就怪不得他不放過機會。
扭曲混亂的力量撲湧向諸般因果,欲將之吞噬、扭曲,在羅網上凶蠻地撕開一道裂口!
霹靂驟響!
渾沌之力驟退。那道道困鎖他的因果線上,竟然纏繞著道道至剛至定的雷霆,以其剛猛堅固之性,將渾沌欲扭曲吞噬的力量驅逐於外。
大青山首之巔,長陽雙目半睜半閉,手指虛按於空中,撥天地因果為牢籠。那些指向渾沌的、被其所吞噬的半截因果,在神明的意誌之下,鉤織出引天地之道反擊於渾沌的通路。
他現在的確正處於虛弱狀態,渾沌也有吞噬因果的能力。然陰陽氣機摩擦,故生雷霆。驚蟄始雷,天地清朗,順天地之時,借白帝之力而降,以其最定之剛猛堅固,護因果絲弦。
雖困不住渾沌太久,但他也不需要困住渾沌太久。
……
盧王都宗祠,香火燃成青煙,嫋嫋上升。
盧國大祝衛淳念完了那一卷昭告神庭的討檄文,國主陸宏雙手握持國印,沾朱砂端端正正地印下。
天空中忽有陰雲彙聚,帶著沉沉的威壓,宗祠被籠罩在陰冷的影中,沁得人體寒骨冷。
九天之上,神庭當中,有手持鋼鞭的神明,見到這由大殷綿延國運自發彙聚的陰雲後冷哼一聲,一鞭向下抽散陰雲,浩渺意誌自九天而下,接住了宗祠中被陰雲所阻的青煙。
衛淳仰頭看著青煙嫋嫋上升,所過之處陰雲潰散,重新落下的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方才的寒意。
陸宏亦慢慢鬆了口氣,抬手將國印收入匣中。
梁都宗祠,有手持金鈴的神明震散陰雲。
胥康身上還戴著孝,他放下討檄文,胸中一口氣吞得太久,長而慢地吐出來。
隋王都,應不負頭戴金冠,目光隨著青煙上升,望向雲開霧散的九天。
閔地,討檄文鏗鏘誦畢,天空晴朗無雲。炎君威嚴浩蕩。
……
大殷與冀地當中,彌漫的煙氣愈發動蕩,殷天子麵色愈加陰戾。渾沌至今仍未出手,必然是受阻於其他天神。若他不能及時擺脫的話……殷天子隻是一具化身,扛不住炎君太久。
雖說隻是一具化身,就算損失了對他也沒有什麼大礙,但殷天子不同。殷天子占據人間正統之名,身具人間國運,也是阻止神庭發展的利器。若要損失了殷天子,就相當於損失了他在人間的臂膀。
既知炎君之道,自大殷建立至今,殷天子對湯人餘氣亦早有處置。炎君欲以薪火之道斷大殷國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卻隱隱生出不安來。
他漏算了什麼呢……
但他還堅持得下去,等得到他要的時機。
……
湖水皓皓。
祭壇之下,身著彩織衣服的老人踏在水銀池上狂舞著。他的小腿與腳麵上的皮膚被割出奇異的花紋,血液從傷口中流下,浮在水銀池麵上,隨著他癲狂的腳步,在池麵被踏出的狂亂波紋裡,顯出古怪的圖案。
他手中的木杖隨著動作一起起舞,九枚係在彩色絲絛上的鈴鐺發出高低不同的響聲,彙聚成一股奇異的音樂。從他滑落的袖子裡露出皮肉鬆弛的細瘦手腕,手腕上係著一個角鈴——破碎的角鈴,它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響。
明鏡皎皎。
木杖猛然下砸,杖尾重重頓在水銀池麵,鏡麵起了波動,在漣漪中,血液彙聚成一個四足獨角的影子——
解廌。
見到解廌的影子後,他下耷的眼皮往上一抬,嘴角露出一個陰戾暢快地笑。
……
塞尺人所居住的山穀當中,揾察突然低頭嘔出一口血。
一旁的黑壯漢子一驚,忙去扶他,卻被揾察猛地甩開。
“快去——快去!解廌出事了!”
……
“我得離開一趟,”丁芹神情緊繃,“六娘,隋地這邊的事你先看顧著。”
“怎麼了?”風六娘問道。
“解廌出事了。”丁芹道。就在方才,她在塞尺認識的達烏聯係她,告訴她這個消息。
雖然解廌肉身死亡,與塞尺人的血脈聯係已經斷絕,但塞尺人自古以來祭祀未絕,與解廌冥冥之中仍存感應。
“等等,在現在這個時候?你自己去嗎?為什麼這麼急?”風六娘急促發問。
丁芹來不及詳細解釋,隻匆匆交代道:“解廌很特殊。”
解廌很特殊。這也是她在前幾日才知道的。
在夢中登大青山首的時候,她在山巔靈目封印開解,看見了幽冥。
解廌質勁剛正,能夠洞察人心分辨是非,胸中自有律條,但他入幽冥的能力非天生神通,而是後來而生——因為幽冥當中,後來出現了一樣與他修持相合的事物。
雖然在看清幽冥之前,她就被雲霧遮住了目光,但在神明的人間聖所當中,丁芹心中已經冥冥有了猜測。
那是——地府。
那是渾沌千方百計尋不得的另外半座地府。渾沌尋不到,解廌也尋不到,但渾沌若是得到了解廌,或許就能夠借助解廌與地府冥冥當中的相應而尋到。
渾沌應當是近來才猜到解廌可能與地府有關聯,否則早就不擇手段將解廌掌控在自己手中了。但等到渾沌猜到的時候,解廌已舍肉身修為,魂魄隨女須來到了大青山脈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