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4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2981 字 9個月前

但他們都曾與長陽有過密切的聯係。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謀算到今日局麵的大玄。

這些人身上有沒有他布下的局?他們是不是他落下的子?

大青山脈、幽冥、明燈教……它們都與長陽有著密切的聯係。他又在它們身上謀算了什麼呢?

想到這,連炎君都不由想要苦笑。在更久遠的,因果尚未生亂的時候,長陽便借著一個玩笑,讓他起下了丹耀融光徹明真君的名號。而在大劫開始之後,他以這個名號襄助眾生,留下了明燈教的傳承。

他看不透長陽的謀劃,但……那時的長陽,應當預料不到今日。無論長陽當時為何要自己起這個名號,都絕不會是為了現在以明燈教布局。

長陽不是什麼都算得到,否則……世事也不會落到這一步。

同樣,在十二萬年前,還沒有成為大玄之前的長陽,在受記命筆反噬即將隕落之時所做的謀劃,也絕不會是為了今日成為大玄之後而做的謀劃。

他當時做的三件事:剝出筆靈、藏匿地府、在幽冥當中布置下手段。

這就是大玄的缺漏所在。

因為那時做下決斷的不是大玄,而是長陽。

在逃出太陽星到揭露身份的這段時間裡,大玄必然或做出彌補或加以利用,但他能做的同樣很有限,因為他那時還要藏在長陽的性情下。

現在大玄已經揭開了自己的迷局,也不必再自縛手足。如果他想要做什麼,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至於那時的長陽究竟在幽冥當中布置了什麼,這線索在解廌身上。

這生來便能夠洞察人心、分辯是非曲直的異獸,後天才得到能夠進入幽冥的神通。在此之前幽冥唯一的變數,就是長陽在那裡做下了布置。

炎君化身尋到解廌,帶著他一步跨入幽冥當中。

他要趕在大玄之前。

……

幽冥是靜默的,唯有死去的魂魄在九泉之中流淌向下一個輪回。

哪怕後來渾沌弄出了黃泉擺渡者,鬼王女須、明燈教又入其中與之相搏,黃泉客棧建了又滅,這一切的動靜,也僅止於黃泉之上。沒有誰能真正進入到幽冥當中。

幽冥是一種境地,所有所謂進入幽冥的生靈,也隻是進入了黃泉之上,卻永遠無法離開黃泉兩岸,真正純粹的幽冥當中。他們隻是借助著各自妙法,停留在黃泉之上罷了。

倒是渾沌借以黃泉客棧,強行逆亂幽冥,使之虛實顛倒,成功步入了幽冥些許。不過自黃泉客棧崩塌,社土之力重定九泉後,幽冥也恢複了正常。

但這“正常”建立在天神博弈的結果之上。

若渾沌以大劫傾覆天地,那麼此時幽冥的平和之景也不過是覆巢之下注定破碎的卵。

女須一手按在白骨刃上,對身旁的幾人問道:“還沒有消息嗎?”

明燈教的修士搖頭。炎君未有回應,仰蒼已問過一切相熟可能得知內情的存在,包括玄鳥,但……無一解答。

女須麵上不見喜怒憂慮,頭一轉,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郗沉岸:“你怎麼看?”

郗沉岸臂上鎖鏈幽光明滅不定。他是個立場不定之人,此前與黃泉擺渡者結盟不見真心,此時與女須合作也未必是真意。但他的想法也簡單:道法堅固,便依道法而行,然此時道法不固,自然要擇之而取。就如同投機的凡人一般。

女須不認同他的行事。凡人投機為利,修行之基在心。玩弄所擇之道,便是欺己心。

不過認不認同,都不妨礙他們合作。郗沉岸為資曆甚老的東方鬼王,能開鬼市,能力手段毋庸置疑,他合作之時雖為利益考量,卻亦儘力,並非做下選擇後仍然搖擺不定之人。

此時天地劇變,無論郗沉岸對此有沒有了解,他的猜測與想法都是值得參考的。

“我怎麼看。”郗沉岸呢喃了一聲,沒有答,卻反問向女須,“你亦登過倒天梯、入過無底洞,又怎麼看呢?”

女須看著郗沉岸那一雙狹長上挑的眼,按在白骨刃上的手悄無聲息地收緊:“道友何意?”

雖然這段時間裡與郗沉岸相處尚可,甚至隱有壓製之相,但她一直很清楚,這隻是郗沉岸踱著局勢主動選擇了退讓。這位大鬼王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倒天梯,登的不是無底峽道,而是自身修持之道。

無底洞,入的不是幽冥無底,而是來者道心之漏。

若能過得倒天梯,對自身修持的益處不言而喻。郗沉岸成為無底洞主已經有無數歲月,他雖然沒有到達斬我之境,但常能覺察自身道心之漏、複省自身修持之道,他的道心當比世間九成九的修士,都更要完滿才是。

思維至此處,女須忽然覺察到了一個此前未曾想過的疏漏之處:

郗沉岸若道心堅定,又何至於行此立場不定的投機之事?

郗沉岸對她笑了一下,他麵色青白,眼角上吊嘴唇薄長,笑起來時總是像在不屑地冷嘲著什麼,但此時他的笑裡,竟有一絲哀茫之意一閃而逝。

“這天地的道,是有缺的。”他說道。

女須顰眉不語,等他的下文。天地之道有缺,對他們來說不算一個隱秘,尋常修士或許還不明白大劫因何而起,但對於他們這些已經在劫中參與甚深的人來說,這已經是不言而明的了。

“我比你們要早知道很久。”郗沉岸又道。

“因為無底洞?”女須問道。

“不錯。”郗沉岸道。

無底洞是在十二萬年前那場大劫之後誕生的。沒有人知道它誕生的原因,但也或可一猜。大地之神名社土,大地孕生斂死,故社土通幽,執掌生死輪回。十二萬年前社土隕落,大地崩裂,幽冥出了點什麼問題導致它和大地連在了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能夠查道心之缺的無底洞中,隱含了一絲劫的韻。

郗沉岸在無底洞中打磨道心、在倒天梯中反思己道。天長日久的修持下來,他卻一直隱隱感覺到一重阻礙,時間越久,阻礙就越明顯。直到他終於確認,道有缺。

那一瞬的震撼使他道心動搖、幾欲生裂。

向道而行,是因為道是恒久的、正確的、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可若是道有缺……

“道有缺,彌補便是。”女須道。此事雖艱,但修行怎可畏懼艱險?更何況並非隻有他們開辟前路,世有天神。

“你見過凡人的七巧板嗎?”郗沉岸道。

這是孩童玩的拚圖遊戲,各個木板形狀不同,隻有放在正確的位置才能拚合成一塊完整的木板。

“如果隻剩最後一塊空缺未能填上,也許是因為最後那塊板子方向不對,隻要轉一下就能拚上了,其他板子的位置都是正確的。但……”郗沉岸繼續道,“也有可能是從第一塊木板開始,就放錯了位置。”

女須雙目驟利。她聽懂了郗沉岸的意思。

七巧板切直邊,縱使前麵的木板位置不對,也可以一直拚下去,直到最後一塊空缺的形狀對不上木板時,才顯露出原來前麵每一塊的位置都不對。

若隻是最後一塊有錯,補上所缺便可,若是最初的位置就不對,那就隻能全部取下重來。

但是,七巧板拚錯了位置可以拆掉重來,道呢?

女須忽覺寒意自髓而起。

“天地運轉甚久,道友何故疑心錯在根基?”她雙目灼灼盯著郗沉岸。

“因為在方才的天地驚變中,我自無底洞覺察到了道之缺的又一種變化。”郗沉岸道。

七巧板的缺口對應不止一塊木板,拚不上的越多,前麵出錯的可能越大。

但這並不能說服女須。她的心神已經從之前的震動中恢複。

“道友修行甚久,對自己的道沒有信心嗎?”

他們的道不是聽人教誨來的,修行的每一步都親身體曆過,道心的每一分變化都是想得通透明悟的。時至今日,一步步腳踏實地走過來,又為何要如此生疑?

郗沉岸的笑又變成那種冷淡的譏誚:“你是不願信,還是不敢信?”

海裡的魚自以為最懂水的變化,卻永遠不知水還會升到空中變成雲。

你我並非神聖,如何敢篤定自己必然正確?

就連這天地之道都有缺,安能自負身無差錯?

便是這差錯,可能要掀翻了他之前所修的一切,又有何不可能?

士人篤信人分三六九等,仆婢生死皆由主人,這是禮法,是正確的道,卻不知他們也會在輪回之中變成仆婢。凡人習慣宰殺牲畜,梁國中占據一城蓄養人牲的妖魔亦作此想。

他修行的道,亦是他站在自己的經曆上思考見聞的結果。

他為何不能是錯的?

心性堅定又何嘗不是一種傲慢?不定立場又何嘗不是一種謙卑?

“我知自己非聖賢,所行之事、所思所想,必有謬誤。”女須平靜地看著他,“但道需己行。”

不動自然不會錯,這等不錯,與頑石何異?

道是走出來的。

“既非同道,君可自便。”她已明白郗沉岸為何會說這番話。

如他所說,他會與黃泉擺渡者合作,便是為了試探道之缺,看看這世間是不是另有一種正確的道。他會棄黃泉擺渡者,轉而來和女須合作,也是為了看看這世間的道,是否隻是最後一塊木板出了問題。

如今他已有思量,自不願再留於此處浪費時間。

郗沉岸的目光卻突然移到她身後,神色震撼莫名。

女須回頭之前神識先鋪了開來。幽冥不可入,她的神識自然也被限製在黃泉之上,神識所感之中,一切正常。

假裝背後有變故是凡人的把戲,身後的動靜騙不過修士神識,自然也玩不了背後偷襲。郗沉岸不會玩這種手段,他看見了什麼?

女須回首,瞳孔驟縮。

她看見一具缺損的骸骨、一隻病殘的野狼、一個衰弱的老人,它們在無邊無際非虛非實幽冥裡升起,追隨於身披玄衣的神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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