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初冬的天已經很涼了,一行人走在宮牆的陰影下,呼嘯的北風迎麵吹來。
張嫣抱著熱乎乎的銅製手爐,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白花花的。她身上穿著羊毛衫打底,底下還有秋褲,倒還能忍受得住。外頭再裹著一件翡色的鬥篷,腳上穿著羊皮小靴,即使是打雪仗都不怕。
不過她今日進宮,倒不是為了撒歡。
她是來拜見婆婆,當今的婁太後。
前幾日她遞了帖子進去,說想要拜見太後,仁壽殿這邊很快就有回複,回帖隻有一個:允。
太後同意了,並且沒什麼感**彩。
她對於兒子的妾室,能有多少好熱情?
連李皇後都不敢在她麵前放肆。
張嫣對於太後的冷臉,並不意外。現在兒子當家了,誰都不能再管束太後,她的位置穩穩的,根本不需要討好誰。
從來都隻有旁人來討好太後的份兒。
在路上越走越近,張嫣非但不害怕,反而心情越發平靜。她見過的太後不算少,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活了那麼久,當過彆人婆婆,也當過兒媳,她獲得了少許感悟。
對上婆婆,彆秀恩愛,彆把人家的媽當你媽。你媽會包容你,但婆婆就不一定。
往來都是客,保持著兩分拘謹,三分真誠,和五分禮貌,那就差不多了。
領路的小太監看著南平郡君麵無表情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他以為她緊張,好心地提醒道:“太後娘娘最是慈愛,十分寬容。”
慈愛?
慈愛到叫兒子造親孫子的反?
常山王高演以後會搶了高殷的皇位,在阿淹的記憶裡是發生過的事情,其中可沒少了婁太後的手筆。但此時的南平郡君並不反駁,反而笑著說:“多謝小公公提點。”
她隨手便塞過去一封紅包,紅紙包著十幾個銅錢。
這麼一份小財,讓小太監笑眯了眼。好多人都說南平郡君曾經是陛下禦前的宮女,瞧瞧這做派,真是會做人的。
“郡君不必多禮。”他感謝道。
就幾個錢,他收了沒負擔,就跟白給似的。
若是給了金銀豆子,他這等跑腿的小太監,是沒資格享用的。隻能憑白上貢給大太監,任由彆人拿走。
小太監心想,郡君真是個好人,人美心善。
他怕郡君受冷,刻意選了背風的近路,沿著宮牆行走。他偷偷地抬起頭打量,他在仁壽殿見的妃子娘娘多得去了,但生得如南平郡君這麼好看的,不超過一巴掌。
郡君的身形纖細,即使是大冷天看著也窈窕極了。鬥篷下麵露出一張白皙的臉蛋,氣色紅潤,顯然生活過得十分美滿。
也不知道陛下怎麼就舍得,把人許配給長廣王。
他又聽過另一個說法,說好像也不是陛下的主意,是皇後的主意,皇後嫉妒陛下寵愛宮女,便把宮女許配給長廣王。
“長廣王真有福氣。”小太監羨慕極了,“人家會投胎,又是王爺,富貴無邊,還有把。”
他這等無福之人,是比不得的。
一行人都各懷心思,距離前方的宮殿已經不遠了。
仁壽殿
婁太後得知長廣王府的南平郡君要來拜見,想著反正閒著也閒著,道:“那就見一麵吧。”
她雖然人老,但對後宮的控製水平絲毫不弱,一點兒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之前她就聽聞皇帝在昭陽殿十分寵愛一個小宮女,後來人被李皇後送出去,皇帝發怒,冷落了李皇後好一陣子。
“蠢貨!”婁太後用鮮卑語罵道。
當年高歡如何荒唐,她有說過一句不樂意的嗎?
她還不是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批。等高歡一走,她想怎麼整死這群小賤.人,那都是她說了算。
人都是熬出來的,隻要能忍,便能成大事。
李氏自己籠絡不住高洋,卻把蠢得把氣撒在旁人的身上,簡直是碰了龍的逆鱗。婁太後最了解自己的兒子,本事大又不愛聽人勸,即使皇後做得再有道理,她都是錯的。
何必呢?
還不如她身邊的女官懂事。
“昌儀,準備茶水吧,估計南平要到了。”
“是。”
婁太後眼神淡淡地看向身邊的一個婦人,這位叫李昌儀的女官,本來嫁予官員,又因為夫家有罪,按律當死。高澄看她姿容豔麗,把她從牢裡提出來,充作妾室。
後來高澄一死,李昌儀便求著婁氏,要來侍奉老夫人。一朝風雲變幻,婁氏當了太後,李昌儀升為女官,也算是有大佬罩著。
其他高氏男子都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李昌儀對婁太後十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