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梁湘東王蕭繹派遣使臣去北齊朝貢。
從南麵來的車隊送來了新米,這是北齊皇帝指明索要的。還有當地特產的寶石,高洋覺得不錯,他派人送去李皇後的含光殿,讓大老婆開心一下。
而他自己呢?
他提著一麻袋米,打算去長廣王府看看阿淹。他還記得以前養在跟前的小姑娘,她貪吃又貪玩,明明是個睜眼瞎,卻很認真地說要學認字。
他賞給阿淹幾張字,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在練習。那時候她寫字特彆廢紙,鬥大的一個字,半張紙寫不下幾個。
“阿淹離開了昭陽殿小半年,不知道長高了沒?”
“要是步落稽把她養瘦了,朕就狠狠地揍步落稽一頓。”
“唉,五十斤好像太少,兩頓飯就沒了。朕大方點,送個五百斤吧。”
皇帝乾脆讓人搭好牛車,把好幾麻袋的新米搬到車上。他正要出宮,就被公主高寶德喊住了。
“父皇,父皇……帶帶寶兒,帶寶兒!”
小丫頭才三歲,兩條小短腿飛快地奔過來,眼看著險些要自己絆倒自己,還是高洋一伸手把閨女抱起來的。
幸好幸好,沒傷著。
他怒目而視跟著女兒的宮人們,罵到:“你們就這樣照顧公主的?公主要摔倒,都沒有人扶!”
頓時烏泱泱跪倒了一大片,嘴上皆是求饒。
不是他們照顧不周,而是小公主會走會跑,彆人抱她還不樂意。小孩子橫衝直撞,哪裡有不摔跤的?
磕磕碰碰都是常事。
也就是高洋這個當爹的怪緊張的。
和對著旁人不一樣,皇帝對著女兒從不說半句重話。他乾脆把寶兒放到牛車上,輕聲地問:“寶兒怎麼在這兒?”
小孩不是應該在皇後的含光殿嗎?
小丫頭的眼神靈動又狡黠,撒嬌道:“寶兒想父皇了,就來尋父皇。”
其實是母後喊她過來的。
李皇後新得了南梁進貢上來的禮物,高興不過三秒鐘,就聽說高洋帶著糧食要出宮。要說孝敬長輩,婁太後還在宮裡住著呢,也沒見高洋送米過去。
至於兄弟們,高洋也犯不著親自帶著東西上門。
李皇後的直覺很準,她猜到陛下是出去找女的。
“他帶著米要去找誰?”
“莫不是養了小的在外頭?”
“那些個狐狸精,真是防不勝防啊……”
她就知道,以前高澄有養著外室,弄得府裡烏煙瘴氣的。都是一個爹媽生的兄弟,李皇後就怕高洋好的不學,壞的全學了!
她哄著女兒去找高洋,道:“寶兒想父皇嗎?你父皇等你去找他呢。”
公主高寶德才三歲,小名寶兒,正是不懂事的年紀,高洋對女兒的容忍程度一向很高。若是帶著女兒出去,高洋再怎麼荒唐,也不好在孩子麵前胡來吧?
小公主點點頭,她想父皇了。
所以她就出來找父皇。
高洋其實也沒乾啥,他自己坦蕩得很。他見女兒要跟著他,跟就跟吧,反正也沒什麼。
他要去長廣王府,是他弟弟家裡,寶兒一塊兒去也合適。
“朕帶你去步落稽的府上,寶兒記得喊人,喊你九叔。”他喜歡懂禮貌的好孩子,“你九叔那裡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到時候寶兒就認識了。”
“好。”
高寶德坐在牛車的米袋上,左邊摸一下,右邊摸一下,感覺新奇極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外麵的世界!
高洋還沒登基的時候,小丫頭還小,一直養在府裡,連街上都沒去過。等北齊建立之後,小公主被管著,從來都沒有人說帶她出來玩。
這麼一次新奇的經曆,讓高寶德睜大了眼睛。
小公主看著外頭的街道和房子,心想原來外麵是這樣的。他們的房子小小的,街上有好多人。
叫賣聲不絕於耳,還有人挑著扁擔路過。
高洋親自開著牛車,嘴裡哼著兩句詞兒,逍遙得很。他身後坐著的寶兒像個鄉巴佬一樣,什麼都不懂,隻能緊緊地揪著他後背的衣裳。
高洋的眉頭微微一皺,肯定他的衣裳都被閨女抓皺了。
唉,抓就抓吧,誰叫寶兒是他生的呢?
高寶德指著路邊的攤販婆婆,好奇地問:“父皇,她在做什麼呀?”
高洋探頭一看,笑著說:“老太婆在賣桑葚,桑葚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寶兒知道是什麼嗎?”
小公主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啊。
“你身上穿著的絲衣,就是蠶吐的絲做的。蠶愛吃桑樹的葉子,桑樹又能結果,果子就是桑葚……”
高洋給女兒講著這種水果,堂堂公主連桑葚都沒吃過,太丟臉了。他停下牛車,花了十文錢,給閨女買了一籃子桑葚。
紫紅色的漿果看起來很新鮮,沒有聞到放壞發酵後的酒味。墊著的桑葉沒有發皺,可以推斷出來這籃子桑葚是清晨剛摘下來的好果子。
小公主把小籃子抱在懷裡,她愛惜極了。
父皇帶著她在街頭買水果,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曆。
高洋眼看著長廣王府快到了,他回頭跟閨女說:“桑葚容易長蟲,寶兒先彆吃。等去到你九叔家裡,讓人給你洗了,再吃。洗過的桑葚不能放隔日,寶兒可以請你的哥哥姐姐一並品嘗。”
他在教孩子要講衛生講禮貌,高寶德都認真地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