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菲茨威廉·達西從公爵府回來的那一天,隻覺得莊園裡的情形不大對勁兒,仆人們都聚集在一處似乎在隱隱討論些什麼。

雖然等到他湊過來,仆人們就會自動自發散開,可達西還是聽到了他們在說“喬”“神跡”之類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喬……怎麼了嗎?

也許離家會讓人迅速成長起來,如今的菲茨威廉·達西已經慢慢學會掩藏起自己的真實情感和意圖。

跟隨他的男仆接過他的大衣和帽子,達西捏著馬鞭,抬起靴子抽了抽自己的鞋底,這才踏進母親的臥室裡,馬鞭也被一旁的女仆接了過去。

此時在達西夫人房間裡的是凱瑟琳夫人和布魯太太,倒是沒有看到喬的身影。

達西朝凱瑟琳夫人行禮,詢問母親的情況。

凱瑟琳夫人用蕾絲花邊手帕捂著臉,哭泣道:“你母親那天鬨出一場大動靜,讓人以為她就要回歸神的懷抱,可她又自己挺了過來,轉危為安。這幾日,她雖然沒有醒來,卻呼吸平穩,你母親大概就在等著你,她想要看你最後一眼。”

達西沉痛地走上前,好像印證了凱瑟琳夫人的話,一直昏睡的達西夫人竟然慢慢睜開了眼。

達西握住母親的手,神情苦楚又悲痛。

達西夫人艱難地笑了一下,“達西,不用為我悲傷,我此時才是最輕鬆、最幸福的時刻。”

達西夫人轉過頭,看向天花板,輕聲道:“再沒有比此時更令我頭腦清明的時候了。”

“我見到了神光。”

“喬的身上有神的祝福。”

達西一愣。

凱瑟琳夫人插言道:“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快,快去找醫生和牧師。”

一旁的布魯太太“咚咚咚”跑了出去。

達西輕聲道:“是的,母親,我也看到了。”

達西夫人聞言,緩緩看向他。

她不知道從達西的臉上看到了什麼,明明她都快要去世了,她卻悲憫道:“我可憐的菲茨威廉……”

凱瑟琳夫人急的快要暈過去,手裡緊緊攥著一瓶嗅鹽,“姐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達西夫人:“感覺?我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我的身體仿佛沒有重量一般,空空蕩蕩,我不恐懼,也不憂慮,我不悲愁,也不愉悅,大概這就是快要離開人世之人體會到的吧,大概天國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吧。”

達西眸中盈滿了淚,他無力地攥緊母親的手,將她慢慢失去溫度的手抵在自己額頭上。

他蒼白的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房間裡陷入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快,醫生和牧師就趕了過來。

威爾先生知道達西夫人早在幾天前就已經不行了,如今還保留著意識就是靠著想要見達西少爺的一口氣撐著,如今達西少爺見到了,她這口氣也該用儘了。

可奇怪的是,臨近死亡,達西夫人的表情為什麼不痛苦反而平靜滿足呢?

牧師紮克利先生穿著法袍,嚴肅鄭重道:“達西夫人,您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需要單獨……”

達西夫人的眼神在他背後搜尋,“喬呢?”

達西心中有些猜測。

為什麼母親要詢問紮克利先生喬在哪裡?難道喬在教會嗎?

紮克利先生低頭道:“威克漢姆小姐今日需要去教區偏遠的地方傳播福音。”

達西:“她一個人?”

紮克利先生搖頭,“自然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其他隨行人員。”

可即便這樣,讓一個女孩獨自去教區偏遠的地方,也實在令人擔心。

達西掃過在場眾人,卻見他們都沒有露出懷疑或者不解的神情,就連凱瑟琳夫人也一副雖有不滿但隻能敬佩的神情。

這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達西夫人緩緩道:“我懺悔,我有罪。”

“我居然想要用世俗的財物去動搖一位毫無世俗欲念的純潔心靈……”

達西如遭棒喝。

毫無世俗欲念?怎麼回事兒,發生了什麼?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忍不住望向了紮克利先生。

可是,紮克利先生正在寬恕達西夫人,並沒有向達西解釋。

“我在喬的身上看到了神在人間的影子,我祈禱,我希望,喬……”

達西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最後,她蒼白消瘦的手腕順著床邊滑下,無力地在床邊晃了晃。

凱瑟琳夫人捂著嘴,叫了一聲,“神啊……”

她白眼一翻,徑直暈了過去。

紮克利先生沉痛地看向一旁的威爾先生。

威爾先生為達西夫人檢查後,宣布達西夫人已經死亡。

達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能看到仆人們出出進進,有的在整理母親的遺體,有的則在給凱瑟琳夫人翻找嗅鹽,也有的想要弄醒凱瑟琳夫人。

凱瑟琳夫人腳步虛浮,被幾個高大的女仆扶著離開。

他看到凱瑟琳夫人離開時轉過頭,她的唇一張一合,似乎在對他說什麼,可是,他一個字都聽不到。

奇怪,為什麼他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他仿佛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達西踉蹌後退,腳下卻隱隱踩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他呆呆回頭,卻看到喬治·威克漢姆一臉嫌棄加鄙視地瞪著他。

喬治跟他說了什麼。

他腦子空空的,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喬治便直接伸手推了他一把。

達西本就精神恍惚,被他這麼一推,直接撞在了門框上。

一陣鈍痛從肩膀出傳來,也終於將他從封閉的狀態中拯救了出來。

達西捂著肩膀,臉色蒼白盯著喬治。

喬治作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喂,怎麼了?你踩我腳踩的挺舒服唄?怎麼喊你,你也不移開!”

達西皺眉,抓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胳膊。

喬治左右看了看,見周圍人都忙成一團,根本沒有人關注這裡,便似笑非笑道:“不就是推了你一把嘛,裝什麼身嬌體弱的大少爺呢!啊,差點忘了,你就是身嬌體弱的大少爺。”

達西瞪著喬治,眼角隱隱發紅,煙灰色的眸子如同陰雨綿綿天氣下的湖泊,眼眸裡的水漲得下一刻就會溢出來。

喬治:“瞧你現在的模樣,你該不會是哭了吧?和喬分開就哭哭啼啼的,如今仍舊哭哭啼啼的,合著你這個大少爺隻會哭是不是?伯爵府的學習成果就是這個?”

達西攥緊拳頭,青筋在手背匍匐。

喬治嬉皮笑臉道:“真可憐啊。”

他這副幸災樂禍的神情徹底激怒了達西。

達西一手掄起拳頭,一手死死攥住喬治的衣領。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看到喬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似乎正期待著他更加惱火,一拳落下來。

這是什麼奇怪的家夥!

達西的拳頭僵在了臉龐,猶猶豫豫地打不下去。

喬治抬起手,握住他的手,收斂臉上的笑容,“總算有一點,咱們是一樣的了。”

什麼一樣的?

達西疑惑片刻才想到喬治·威克漢姆說的是——

他和喬治一樣,都失去了母親。

達西隻覺得身上所有的力氣在一瞬間流失,提不起一點勁兒。

喬治朝達西身後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慌又擔憂的神情。

“菲茨威廉,你清醒一些,我知道我一向不討你喜歡,也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拿我撒氣啊,你先鬆開好不好?”

“啊,彆,彆打我!”

他害怕的瑟瑟發抖,柔軟蓬鬆的淺褐色發絲也在發顫,甜蜜天真的蜜色眼眸盛滿了無辜與驚恐,他就像是一隻淋了雨發抖的羔羊。

哈?

他為什麼要做出這副神情來?

直到達西聽到背後父親嚴厲的嗬斥聲,他才終於意識到喬治為什麼要擺出這樣一副神情來。

可惡!可惡的家夥!

達西立刻鬆開手,轉過身,對上父親失望的視線。

他難受地低下頭,卻沒有辯駁。

喬治整理了一下被達西拽鬆散的領口,上前一步道:“老爺,不是菲茨威廉的錯,是他太過上心了,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達西老爺看向喬治,神色舒緩,“喬治,委屈你了。”

喬治抿著唇,蜜色的眼睛水汪汪的,他搖了搖頭,故作堅強道:“我沒有事情,達西家一向待我很好。”

達西老爺心中很不是滋味,越發對達西失望起來。

原本以為他去公爵府上能學到些什麼,誰知道還不如去之前。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繼承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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