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邁過門檻兒時,陸錦珩抬手撩了下袍襟。蘇鸞膽戰心驚的望著他身影進屋,腳卻始終抬不起來。
陸錦珩先前說了要她講完故事進屋吃飯……現在調頭走,等於拿陸錦珩的話當耳旁風,隻怕更會將他得罪的更為徹底。
遲疑片刻,蘇鸞一閉眼一咬牙,抬腳便往膳堂方向大步走去。邊丟了句話給身後的人:“人都走了,還不快起來。”
水琴聞聲抬起了頭,臉上掛滿了因驚嚇和委屈而流的淚。驚嚇自不必多說,委屈那是真委屈!
她先前說了多少恭維世子的話?可世子一句也沒聽見!偏生末了那句‘不不不’讓世子聽了個真切,可那完全是被小姐給帶溝裡去了……
衰。
水琴匆匆抹了把淚便從地上爬起,跟上自家小姐後,送小姐進了膳堂,而後便同炎華一樣駐守於門外。
兩人一左一右的貼門框杵著,神色各自複雜。
蘇鸞進屋便見陸錦珩正端坐在膳案旁,半張俊冷的側顏對著她,兩鬢纓穗平靜垂下。
漸漸升起的金陽穿過窗桕射入,投在垂纓的白翠珠子上,煜煜粲煥。映的那張俊臉如裹著層瑩白月霜,更顯清絕。
望著不動聲色的陸錦珩,蘇鸞心下發慌。糾結著是該上前浮語虛辭的阿諛一番,以拍馬屁的形式去化解陸錦珩心中氣憤。還是該直接老實的跪下,肯摯真誠的請求個寬宥?
正躊躇間,就見陸錦珩朝這邊側了側臉。睫羽微微籠下,一雙黑眸愈加狹長,語帶揶揄:“不餓?”
蘇鸞蛾眉微微蹙起,不知這話應該怎麼答才妥帖。若答餓了,可她剛剛還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這會兒不認錯還有臉討吃的?可若是答不餓,又顯得有那麼點兒不識抬舉的意思……
見蘇鸞惆悵半天依舊杵在原地,陸錦珩帶著一絲不耐的回過頭去,“不餓那就再說段兒書。”
說書?這話顯然是在調侃她先前說那些鬼故事嚇唬水琴。蘇鸞當然不敢再耍弄嘴皮子,隻得腆顏上前,走到陸錦珩身旁,諾諾的道:“臣女再也不敢了……‘
蘇鸞隻覺得近來自己好似格外的倒黴!但凡言彆人是非,一準兒讓人逮個正著!難怪都說隔牆有耳,果真是處處透著不安全。
“吃飯吧。”陸錦珩沒再看她,隻淡淡的說了三個字。
蘇鸞心下驀地一喜,這篇就這麼輕易的翻過去了?他不罰她,甚至連詰責都省了。
陸錦珩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好說話了?
如今陸錦珩態度都表了,卻見蘇鸞還不坐下,他抬眸斜了蘇鸞一眼,蘇鸞立馬乖巧坐下。
陸錦珩抬手去拿玉箸,蘇鸞眼明手快,先一步拿起來雙手送到他手裡。
陸錦珩的目光掃過哪道菜時作了片刻停頓,蘇鸞便立馬用公筷將那菜夾到他麵前的碟子裡。
整頓飯下來,陸錦珩吃飽了,蘇鸞卻根本沒動兩筷子。
陸錦珩平素的早饗隻會用到七成,今日卻足足用了十成!蘇鸞的殷勤乖巧,的確下飯。
戰戰兢兢伺候小祖宗似的招呼了一頓飯,蘇鸞發覺陸錦珩是真的消了氣。她終可安心的拿起自己的一雙玉箸,好好吃了幾口。
這時陸錦珩取出一封信箋撂在膳案上,他沒多言,蘇鸞卻猜到是蘇家給自己的回信。
拆開信箋匆匆掃了幾眼,裡麵多是蘇道北與秦氏對她的不放心。
秦氏問她紮金針疼不疼,聽說單是頭上就要下個一百來針,問她會不會出血,會不會留疤。
蘇道北則是叮囑她雍郡王府規矩森嚴,凡事要小心謹慎,規規矩矩的待在跨院兒裡,免得衝撞了府裡的貴人。若非有事,最好是連屋也不要出。
這話,表麵是怕蘇鸞衝撞旁人,但蘇鸞明白,蘇道北這是提醒她不要在府裡惹上是非。
說起來,蘇道北對雍郡王府也是熟悉的。畢竟九年前在此做了幾年的西席先生,知道雍郡王府規矩嚴明。因著有私塾,又有太醫常駐,故而也時不時有與郡王府交好的高門,將自家兒女送進王府裡念書或是看病。
而這種情況下,郡王爺便會將客人安排在西邊的跨院兒裡。
說到底,爹娘是擔心她的閨譽。然而蘇鸞明白,自打被擄上山去過了那一夜,她的閨譽就已毀了。如今,也隻是希望莫要弄的滿城風雨。
將信折好收起,蘇鸞朝陸錦珩笑笑:“謝世子體諒。”
陸錦珩不動聲色的睨著她,她臉上的笑意僅流於表麵,深處卻是悵惘。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絲疼惜。
他強留她在府裡,原是擔心她的安危,畢竟她描述的那些劫匪中,有兩人逃去了林子深處,事後如何也搜不到。
然而賊人不知何日伏法,他打著診治的幌子可以留蘇鸞十幾日,卻不能留她一輩子……
“你可知,我為何一定要帶你進宮?”陸錦珩悠忽開口。
蘇鸞麵上微微一怔,難道他不是因著她手藝粗糙,帶她進宮給皇上憶苦思甜的?
陸錦珩此時的眼神跟語氣,顯然彆有深意。蘇鸞與他四目相交,心下愈發覺得此前愚蠢!她怎麼會真的相信他是為了她做菜難吃而送她入宮?
遭了!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蘇鸞隻覺一顆心如墜冰窖。
書中的陸錦珩,舉止作為大多與朝堂爭鬥有關,也曾為了一些陰暗目的將美人兒獻進宮去。
難不成,他是想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