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湯匙的動靜雖不大, 卻也引得左右賓客側目。蘇鸞掃視兩旁, 而後略顯窘迫的站起, 移出席位朝著主位跪拜:“皇後娘娘,臣女在此。”
吳皇後、太子妃、二皇子妃、及一眾貴眷們, 聞聲紛紛將目光投到蘇鸞身上, 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二皇子妃焦敏定睛看了看, 雖離得遠些, 卻也依稀辨認得出蘇鸞。直心下暗罵這丫頭竟來了!不隻來了,還聽到她先前於皇後麵前告的那通狀。
“你是?”吳皇後蹙眉。
蘇鸞深埋著頭,卻是聲音響亮:“回皇後娘娘, 臣女便是二皇子妃先前所言的那個姑娘。臣女並非沒來,隻是自知身份卑微, 不敢腆臉托大坐到前麵, 故而才悄悄坐到了末席。”
“噢?你就是雍郡王世子帶進宮的那個姑娘?”吳皇後看向蘇鸞的眼神認真了幾分,她此刻計較的已非坐序,而是詫異陸錦珩竟會帶姑娘進宮。
“你且上前來,讓本宮看看清楚。”
“是。”蘇鸞隻得起身, 頷首往前移步, 直至離著主位七八步之距時才停了下來, 重又雙膝跪地。
“抬起頭來。”雖是命令,但吳皇後的聲音和氣慈祥。
蘇鸞將頭緩緩抬起,不敢直視衝撞皇後, 於是半垂著眼簾, 視線落在皇後娘娘的食案上。
“嗯——”就聽吳皇後了然滿意的一聲笑, 而後道:“起來吧孩子,就坐在太子妃為你安排的席位上。”
陸錦珩不近女色的事兒全大周聞名,故而吳皇後也深知這是聖上的一塊心病。如今陸錦珩能帶個姑娘進宮,可見是頑石開了竅兒,吳皇後自然也不能輕視了這丫頭。便是有些想問的,也打算私下再做詢問。當著眾貴眷,她自得顧及雍郡王府的顏麵。
遲疑一瞬,蘇鸞謝恩,而後起身坐到了中間的席位上。左邊是霍妙菡,對麵是孝安伯府唐家的,而蘇鸞始終沒再抬頭看她們,隻盯著自己麵前的滿滿一桌美味。
這麼多美味,蘇鸞·卻沒多少食欲。隻覺得今晚自己是身陷敵營,被餓狼環伺……
吳皇後帶眾命婦貴眷們飲下了三杯琥珀美酒,便稱不勝酒力回寢宮了。而後太子妃再帶。太子妃帶完三杯後,席間貴眷們便自由進行。
內院兒的貴婦們,最擅長的便是利用這等場合,攀附結交有用之人。如今幾杯美酒入腹,皇後又離開,她們便都活躍了起來。
蘇鸞以為自己是這種情勢下的局外人,正低著頭一門心思的飲湯,卻驀地見眼前籠下一道陰影……蘇鸞知道是有人過來了。
“蘇姑娘,上回登門多有冒昧,但蘇家與我孝安伯府總歸是沾親帶故,你我何不借著今日之機,以手中這杯酒一笑泯恩仇?”
蘇鸞抬頭,果然與她料想的不錯,過來的是陰氏。陰氏正端著一杯酒,挑著一雙鳳眼看她。
陰氏雖為人刻薄高慢,但也分對什麼人。對於以前的蘇家,她的確是鼻孔看人。但對於抱上雍郡王府大腿的蘇家,她就會換一副八麵玲瓏的臉色。
這酒,若隻依著蘇鸞的性子她不會喝。但想到大姐姐蘇安還要在陰氏眼皮子底下討生活,蘇鸞隻得端起酒杯,衝陰氏笑笑:“陰夫人,您有您的立場,上回那樣……怕也是婆母之命難違。蘇鸞同您飲下這杯酒,也請夫人多擔待。”
說罷,蘇鸞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儘。放下杯子時,見陰氏也正落下空杯。
蘇鸞原是想著如此便算笑著將這一頁翻過,卻不料陰氏的丫鬟又端來兩隻斟滿酒的杯子。陰氏取過,一杯遞到蘇鸞跟前,一杯握在自己手中,笑道:“婉兒打小也是被婆母嬌養了的,想與蘇姑娘儘釋前嫌,卻又抹不開麵子過來。我這個做嫂嫂的便代她與蘇姑娘飲一杯。”
聽這話時,蘇鸞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掠過陰氏,看向對麵坐著的唐婉。偏巧唐婉此時也正嗔視著蘇鸞。隻是眸帶挑釁,沒什麼和善之意。
顯然陰氏口中抹不開麵子的說辭並非實情。
蘇鸞伸手將自己眼前的那杯酒向外推了推,麵帶笑意的婉拒道:“夫人,蘇鸞實在不勝酒力,飲不下這第二杯了。”
陰氏麵上訕了訕,而後便道:“那罷了,改日還有機會。”說完,人便被丫鬟攙著回了自己位子。
蘇鸞原是目送陰氏,卻正巧餘光瞥見先前與她同坐末席的一位年輕夫人,手執杯盞笑著朝她這邊走來。蘇鸞篤定是來攀交情的,忙將視線回避開,起身裝作不適自後門出了偏堂。
她平素最不喜阿諛逢迎之人,且她壓根兒也不具被人阿諛逢迎的本錢。反正這會兒皇後都走了,她現在偷溜也不算不敬。
出了喧鬨噪雜,被酒肉之氣侵滿的偏殿,蘇鸞深深吸了一口外麵的空氣,隻覺如煥新生,四肢百骸俱覺舒爽!
正巧這時,拐角處傳來兩人的對話。偏巧這二個聲音,蘇鸞還都覺熟悉。
“世子,妙菡唯此心願,若世子不讓妙菡敬這一杯,妙菡將抱憾終生!”女子言辭激動,顯然夾帶隱情。
而男子開口時,卻是潑澆冷水般的語氣:“霍家小姐,你言過其實了。”
女子依舊不甘,無比懇切的辯駁道:“並非言過其實!妙菡自打出娘胎,便落下喘鳴的頑疾,氣不化津,三不五時必會發作,回回痛不欲生!而自打生辰之日,世子贈千年野參一棵,妙菡夜夜含服參片,便再無發作。就連一直為妙菡診病的大夫搭過脈後都說病有好轉,連連稱奇!”
“那棵參,不過是去府上做客隨手相贈的表禮罷了。”陸錦珩絲毫不為所動,語氣越發的疏離。
頓了片刻,又拒人千裡的添上一句:“況且若真如你所說,就更不當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