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瑜是個見過世麵的,一看這屋裡的裝飾擺設,就知道老太太手裡不逼仄。
而且老太太這一板一眼,一架一勢,看起來就不是一般沒見識的人。
兩人說說話,一會兒就聽到程雙瑜的驚呼。
“原來您曾經參加過革命?怪不得我看您這身板都和一般人不一樣!你應該是和我父親是一輩兒參加革命的,等將來你們見了麵,肯定會有共同話題!”
秦老太太隨便答應了兩句,心裡卻犯嘀咕,
這姑娘看著也挺有精氣神的,怎麼就是說話有時候聽著不大對頭?
這麼年輕不跟著綿綿管她叫奶奶,非管她叫嬸子。
還說她將來跟她爸見麵有話題,她為啥要和她爸見麵啊?她見得著嗎?
堂屋裡老李和程冀北一趟一趟的搬著東西,秦老太太麵露疑惑,
“你這是…?”
這要是日常朋友走動的話,禮也太重了些。
“這就是我第一次上門來的見麵禮,您不要有負擔。我和綿綿投緣的很,我是真心把她當晚輩看,想要一直好好處著的。”
秦老太太心說看吧看吧,又來了!
這個年紀要把我孫女當晚輩看,你也太托大了吧?
程雙瑜對剛搬了完一趟東西、正在擦汗的程冀北招了招手,
“冀北,你過來。”
程冀北這次沒跟她犯驢,而是十分聽話的走進屋。
他身材高大挺拔,走起路來自帶一股氣勢。
因為搬了很多東西,身上出了一些汗,頭發都有些濕了,正在往外冒著熱氣。
但他也沒管這些,而是好好整了整衣服,把臉上的汗仔細擦了擦,然後才走進來。
對著秦老太太恭敬的喊了一句,“姑奶奶。”
程雙瑜笑著說:“這是我侄子程冀北,她和綿綿是同學,兩個人的關係很不錯。”
秦老太太…
嗬…怪不得管我叫嬸子呢,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她一雙利眼有些諷刺的在程雙瑜麵上掃了好幾眼,看的程雙瑜都有些繃不住要露怯了。
然後秦老太太又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冀北,她眼睛利,把程冀北打量的都不自在了,但也硬生生的扛住了。
請老太太暗暗點頭,心說這孩子倒是還不錯。
“孩子們都是同學,同學情是最珍貴的,以後常來常往就是。”
幾句話就把秦綿綿和程冀北的關係定性為普通的同學來往,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程雙瑜一眼。
“小程同誌,你說呢?”
“是,是常來常往,我也是這麼想的。”
程雙瑜趕快說。
她還敢說彆的嗎?老太太不吃了她!
秦綿綿看著倆人在這你來我往,還在那傻樂嗬呢,心說小姑姑和姑奶奶看起來好投緣啊,好像有很多共同話題呢!
秦老太太餘光掃了眼咧嘴笑的跟花似的秦綿綿,歎了口氣。
這丫頭咋這麼傻呢?一看就是像秦守業那個癟犢子了。
程雙瑜和程冀北告辭,秦綿綿順路坐她們的車回自己家。
李秋雨給李淮山帶了些東西,秦綿綿去給送,所以錯後了幾步還沒出來。
程雙瑜見周圍沒有人了,深深喘了口氣,拍著胸脯說:
“哎呀媽呀,嚇死我了!程冀北,你未來的日子不好過嘍!想要娶上媳婦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程冀北知道她什麼意思,也沒否認。
他看著秦綿綿笑著從屋裡跑出來,輕輕說:
”我不著急。”
隻要他有耐心,不管是姑奶奶還是她,總有一天會接納他的。
軍卡開到秦綿綿家,程雙瑜又是炮製了剛才一番操作。
隻不過劉玉珍兩口子可不像秦老太太那麼端得住,都有些誠惶誠恐了。
“這怎麼好意思?您能帶綿綿下鄉,我們都已經很感激了,還想著要送您點什麼東西,沒想到您還來給我們送這麼多東西!這怎麼好意思。”
劉玉珍連連說。
“害,我和綿綿投緣,給她多少東西我都不心疼!”
又依樣畫葫蘆的把程冀北叫了進來,又是一番介紹。
劉玉珍兩口子就是再遲鈍也感覺出什麼來了,劉玉珍立馬說:
“這東西我可不能要,我家綿綿還太小…”
“您看您說的,我沒有彆的意思。今後咱們就當一家人似的來回走動,還分什麼你的我的。你要是不收這東西,就是不把我當自己人,那我可要就太傷心了!”
幾句話就把劉玉珍說的,你知道她什麼意思吧,又像是不太知道,你不想收她的東西吧,還不得不收下。
程雙瑜見差不多了,就笑著告辭。
“時間不早了,我們在外頭也好幾天了,得趕緊回家。”
劉玉珍和秦守業趕忙把人送出來,等上了車之後,程雙瑜對程冀北說:
“這兩口子倒是比那姑奶奶好說話,不過我看綿綿跟爸媽好像不如跟姑奶奶親啊!”
程冀北點點頭,平時在學校就聽綿綿一直說姑奶奶怎麼樣,姑奶奶怎麼樣,卻很少說爸爸媽媽。
看著倒也不是不親近,隻是提的不多。
“不管怎麼樣,”程雙瑜伸了下懶腰,
“你姑我對你可夠意思了,什麼東西都做到位了!你小子心裡有點數。”
“我有數,你處九個對象那事我不跟爺爺說。”
一句話給程雙瑜氣了個仰倒。
這什麼臭小子啊?是天生來跟她作對的吧。
秦家,劉玉珍和秦守業兩口子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樣的猜測。
劉玉珍小心翼翼的跟正吃地瓜乾的閨女說:
“綿綿,他們為啥給咱家送這麼多東西來啊?”
“因為冀北哥哥和小姑姑都是好人呀!”
秦綿綿天真浪漫的說。
劉玉珍…
行吧,你吃吧,多吃點兒…
“對了,你姐的病怎麼樣?是不是挺嚴重的?那十塊錢夠她買藥嗎?”
劉玉珍有些著急的問。
這事情秦綿綿本來也沒想瞞著他們,於是就把秦思是怎麼活蹦亂跳,又要錢乾什麼,還有那天晚上主動替莫立強頂缸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姐姐還把我小金庫裡的錢和票都收走了,”
秦綿綿撅嘴說。
“我說莫立強那個人看著不太靠譜,姐姐說她就是要嫁給他,我估計他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劉玉珍聽完這話差點就暈過去,秦守業一把拉住劉玉珍,把人放平躺著,
“玉珍,你怎麼了玉珍?”
劉玉珍覺得自己腦瓜子嗡嗡的,她恨自己原來太慣著大女兒,以至於她養成了這種不管不顧的性子!
騙家裡人說她得了重病,讓家裡給寄錢,其實是拿著這錢去貼男人。
連要結婚這麼大的事都不跟家裡商量,自己就做決定了。
“不行,這門婚事不行!”
劉玉珍掙紮著起來,
“趕快給思思寫信,告訴她不能和那個村長兒子結婚!”
秦守業一把把她摁住,“寫信現在還哪來得及,你老實躺著休息,明天我去趟郵局,給她發封電報。”
他皺著眉頭說。
思思這回太過分了,怎麼能把結婚當兒戲呢,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要不是綿綿去了一趟,估計他們等她結婚以後都不知道這事!
劉玉珍越想越氣,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是她太失敗了嗎?
為民的對象剛黃,思思又要偷著結婚,好在綿綿懂事聽話,可今天又有個“好心”的小姑姑,給他家送了這麼多禮,說要跟他們當一家人。
哪個也不能讓她少操心了,她這到底都是造了什麼孽啊?
秦綿綿除了安慰劉玉珍,給她拍背喂水,彆的什麼話也沒說。
爸媽對秦思的認識實在是太不深刻了,根本沒見過秦思那五迷三道的樣子。
要是見過了之後,他們估計就不費這勁了。
秦思根本就不帶搭理他們的,忙了也都是白忙,還不如認她撞破南牆呢。
第二天一早,秦綿綿去了學校。
因為劉玉珍說她不在這兩天,宋小芳來找過她,說是要找她去上學。
秦綿綿在家呆著也是呆著,乾脆就想到學校看看是什麼情況。
誰知她一走進教室,發現全班人幾乎都坐在教室裡,隻除了程冀北儲明他們幾個。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裡,宋小芳連忙轉過頭來悄悄問她,
”綿綿你乾嘛去了?我們昨天就都回來上課了。”
秦綿綿沒搭話茬,而是奇怪的問,
“不都說停課了嗎?就算是大家有想回來上課的,也不會這麼齊全呀?”
宋小芳謹慎的看了下周圍,然後小聲跟秦綿綿說:
“綿綿你不知道,你堂姐挨個去咱們班同學家裡做家訪了,說要是不來上學的話,將來就不給發高中畢業證。”
“又說同學們都是受個彆人的挑撥才逃課的,如果立馬回去上課的話,學校不做處分,逃課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所以大家才都回來了。”
秦綿綿心說怪不得呢,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作風,像是秦麗的事兒。
可能是因為秦守得兩口子去她家鬨了一場,秦守業要和他們斷絕關係的原因,所以秦麗沒到她家去通知。
至於程冀北,秦綿綿猜秦麗是不敢到他家說不給發畢業證的。
“唉,綿綿你不知道,這幾天學校都亂成什麼樣子了!”
宋小芳歎了一口氣,“老師們天天都被拘在辦公室,要他們做自我批評,不願意的就會被H小兵批D。”
“學生們也都在教室裡呆著,不敢跟你堂姐做對了,但凡有多說一句話的,你堂姐就用批D,和不給發畢業證來威脅。”
“學校裡麵從老師到學生都人心惶惶的,可嚇人了。”
秦綿綿想到秦麗在小樹林裡跟馬思遠的承諾,這也太大相徑庭了吧。
馬思遠他爸估計是想讓秦麗在中間起個潤滑劑的作用,可沒想讓她把學校整成烏煙瘴氣。
正說話呢,有人在教室門口悄悄喊了一聲,
“程冀北回來了!在校門口跟H小兵乾仗呢!”
聽到這話,全班同學都激動了,好像是早就盼著程冀北回來似的。
程冀北這個名字對他們來說,再也不是原來喊一聲就要害怕的小混混,而好像是救世主一樣,讓他們能在這被壓抑的學校生活裡,看到一絲光亮。
秦綿綿聽說程冀北又跟人在學校門口打起來了,有些擔憂地站了起來,想出去看看到底怎麼樣了。
“彆出去了,他們回來了。”
宋小芳一把把她拉著坐下來,指著窗外說。
秦綿綿看到四輛自行車越過操場,騎了進來。
不是程冀北,還有誰敢直接把自行車騎進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秦綿綿在看,程冀北單手握車把,朝教室的方向揮了揮手。
秦綿綿下意識的也伸出手,輕輕晃了起來。
又突然反應過來,外麵亮,教室裡暗,她揮手冀北哥哥也不一定看見,這樣顯得她好傻哦,又立馬把手放下來。
程冀北走進教室,在安靜了幾秒之後,教室裡竟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程冀北還是沒什麼反應,隻是肅著臉一直往自己的座位走。
吳豐在後麵咧開嘴笑,因為咧得幅度過大,牽動了嘴角的傷口,滋滋啦啦地喊著疼。
但手上也跟著大家一起拍著巴掌,好像是多光榮的事似的。
儲明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微笑,如果不是他衣服掛了彩的話,可能會顯得他更加從容。
陳家偉走在最後,雙手輕輕揮舞,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好像領導接見同誌們似的,譜子擺的大的很。
秦綿綿一直盯著程冀北看,臉上沒傷,衣服也還算整潔,看樣子像是沒吃虧。
她站起來給他讓座,兩人四目相對時,程冀北衝她點了點頭。
秦綿綿露出一個最開心的笑,“早上好呀,冀北哥哥。”
就像他們兩個這幾天住在一個屋子裡、每天早上她把頭從簾子那邊鑽過來時,一樣開心的笑。
程冀北的臉刷一下就紅了,秦綿綿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有裝作若無其事。
在程冀北的理解裡,這就像是他們兩個的小秘密一樣,不足為外人道,隻能自己知道。
“真是欠揍!北哥你昨天沒來,要是昨天來了,咱就該好好揍他們一頓。”吳豐說。
“不過你這幾天到底去哪了?怎麼家裡沒有人,大院裡也沒看見你。”
他奇怪的問。
他們四個幾乎是形影不離,從來沒連續幾天沒見過北哥的情況。
“出去辦點事。“
程冀北輕輕瞟了秦綿綿一眼,然後無比正經的說。
“哦,那到底是辦了什麼事啊?”
吳豐舔著臉繼續追問,程冀北一本書撇過去,嚇得他立馬雙手抱頭,躲過一劫。
“管好你自己得了!”
程冀北白了他一眼,再不說話。
秦綿綿板臉繃著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也跟著看熱鬨。
彆人問程冀北去哪兒了,她也跟著敲邊鼓,“去哪兒了呀去哪兒了?”
恨得程冀北直咬牙,真想說一句,“不是天天都跟你在一起嗎?日裡夜裡都是。”
又怕惹她哭鼻子,終是狠狠把話咽了下去,心裡直說不生氣,看等將來我怎麼收拾你!
聽了這話,宋小芳也想起剛才沒問完的話了,她轉過頭來問秦綿綿,
“綿綿,你這幾天是去哪兒了?我去你家找你,你爸媽都說你沒在家。”
憋笑看熱鬨的秦綿綿被問的一激靈,口水都嗆到了嗓子,使勁咳了起來。
程冀北皺著眉頭遞過來一個軍用水壺,秦綿綿趕快擰開壺蓋,喝了口水往下壓一壓。
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
“我這幾天也出去辦了點事。”
儲明懷疑的瞟了程冀北一眼,又來看秦綿綿,
“好巧啊,你們倆都去辦事了,都幾天沒回來,又同一天出現…這也太巧了吧!”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心虛,程冀北沒說話,秦綿綿特意唬著臉瞪儲明。
“怎麼啦?就是這麼巧不可以嗎?”
儲明聳聳肩,一副你說可以就可以,隨便你怎麼說的樣子。
就宋小芳還在盯著秦綿綿看,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
“怎麼?你不相信我啊?”
秦綿綿心裡虛,但壯著氣勢問。
這就叫輸人不輸陣,不管咋樣,氣勢得足!
“沒有。”宋小芳說。
“我隻是想說,你好像在用程冀北的水壺喝水。”
秦綿綿…
臥了個大槽!這下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