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科裡,肖慶春樂嗬嗬地指著程冀北為所有人介紹道,
“這就是咱們宣傳科新來的程乾事,擅長拍照,有了他,咱們宣傳科就算是四角齊全,如虎添翼了!”
彆看他們是堂堂軍備廠的宣傳科,可還是最傳統的配置——靠筆杆子說話,大件一樣沒有。
他也向領導申請過,是不是給宣傳科添個照相機啥的。
但到了廠長簽字的環節總是被駁回來了,彆問,問就是老派人覺得沒必要。
現在可好了,程冀北來了,也不用廠裡給配了,咱們自備照相機了!
所有人一聽,都高興的不得了,全都鼓掌歡迎,終於有能人來了!
畢竟他們這種不能直接創造效益的科室,在這樣老牌的軍區單位裡,就像夾縫中求生存似的,可太難了!
程冀北在掌聲中點點頭,然後找了個空桌子坐,就算是走完新人見麵的環節了。
所有人...沒見過新人這麼冷淡的,連個自我介紹都不做嗎?
肖慶春早就知道程冀北的調性了,也沒指望他來能團結同事,他不因為科室矛盾,把人打到醫院去他就燒高香了。
於是笑嗬嗬的打圓場,“程乾事的性格不錯,很有現在年輕人的風骨嘛!來咱們宣傳科,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以後多關懷些新同事。”
呸!這輩子也沒說過這麼違心的話!
所有人都應好,李月看了程冀北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小夥子長得真好,身上這一身的確良的衣服褲子,一看家境就不一般。而且他還有照相機,天呀,現在有照相機的人家是什麼家庭啊!
她跟程冀北招手打了個招呼,嬌笑著搭話,
“程乾事,你什麼時候幫我們也照一張相啊?原來拍照就得去照相館,死板板的站著坐著,一點也不生活化,你拿相機給咱們照幾張生活照吧!”
她坐在椅子上,側身麵對程冀北,展示出青春窈窕的身材。
手拄著桌子輕輕抬起,露出細長的手腕。手裡還捏著一支鋼筆,擺著姿勢對程冀北說。
程冀北瞅了她一眼,淡淡來了一句。
“照不了。”
李月一窒,有些尷尬的把手放了下來。
肖慶春連忙乾笑著圓場道,
“是不是沒有膠卷?現在膠卷可實在是太貴了,回頭我往上麵打個條子,看看能不能給咱報一些膠卷的經費過來。”
其他人也有順著肖慶春說話的,總算是把這尷尬的一茬給揭過去了。
有那好事的互相交換著看熱鬨的眼神,想要笑都硬憋著不敢笑。
李月輕咬下唇,偷偷看了程冀北一眼,沒再說話。
老樓裡的活動室裡,輕快有節奏感的音樂下,穿著修身小裙子的姑娘兩手抬起,一手高高上舉,另一手抬至肩處。
她的頭發高高紮起,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就像故事裡的白天鵝一樣。
此刻,她微閉著眼睛,隨著音樂的節奏前後挪步,偶爾還轉個幾圈。
一個人的舞蹈也悠揚自得,柔美靈動。
程冀北出現在活動室門口,他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
說也奇怪,他一直以為他隻能專注在非人的東西上,一遇見人他就嫌麻煩,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可就這麼看著她,他也能專注很久。
仗著音樂聲的龐大遮掩,他悄悄走進活動室,找到各種角度,拿起手裡的照相機不停地按著快門。
每一張的構圖裡,主角都是她。
足足照了十幾張,他才把照相機放下,慢慢的走到她麵前,在她閉著眼睛邁步前進時,一手握住她高抬的手,另一隻手掐住她的細腰,輕輕往前一帶,就把人收進他懷裡。
同時帶著他轉了個身,單人舞變成了由他主導的雙人舞,。
沉浸在舞步中的秦綿綿驚了一下子,但一點都不害怕,這麼霸道的上來就牽她手、帶她飛起的,除了冀北哥哥也沒彆人了。
她嘴角揚起,有些壞心眼的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果不其然,就見程冀北頓了一下,腳下的步子都邁錯了,還差點踩上了秦綿綿的腳。
也就下一秒的事,程冀北就調整好了狀態,但能看到他臉上有些尷尬的表情換做了使壞的得意,秦綿綿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程冀北就帶著秦綿綿跳起了快三,一溜不停的轉圈滿場飛,直把整個大活動室都環繞個遍。
一個曲子也就兩三分鐘的時間,等到結束的時候,秦綿綿就像是跑了八百米似的,又眼暈,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隻能趴在程冀北身上直喘粗氣。
偏偏程冀北就像是沒跳似的,體力好的不行,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點事都沒有,氣的秦綿綿小拳頭直捶他胸口。
“小心眼!小氣鬼!你挾私報複!”
她一個字一個字惡狠狠的往外蹦,因為長句子累得根本說不出來!
程冀北爽朗的笑,秦綿綿能從他胸口處感受到胸腔的震動,以及他愉悅的好心情。
“現在你全身都是汗,還怎麼嫌棄我手心有汗?”
這個小沒良心的,他剛才給她拍照片,拍的手心都出汗了,握她手跳舞的時候,她竟然湊過來說:
“你手裡好多汗呀!”
這下大家都一樣,誰也彆嫌誰了!
秦綿綿無力的氣,果然,男人都是最記仇的!
等秦綿綿稍微恢複點體力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問,
“冀北哥哥,你這交誼舞是跟誰學的啊?”
怎麼跳得這麼好,慢三快三無縫切換,看他那個樣子,探戈倫巴貌似也都門清。
這話問完,秦綿綿能感受到程冀北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就在秦綿綿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的時候,就聽程冀北輕輕說:
“跟我媽媽,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了...”
秦綿綿仿佛看到了一個漂亮女人帶著個小不點在屋裡挪步的樣子,又看到青蔥男孩兒帶著已經有歲月痕跡的女人隨著音樂翩躚起舞...
她鼻子微微有些酸,她想給他一個擁抱。
於是她把垂著的雙臂從他腰間伸過去,兩手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頭還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看到主人難過就上去貼貼的小貓咪。
“她會看見的,你現在跳的可真好。”
程冀北感受到她的安慰,輕輕揚起嘴角,
“嗯,她一定好看見的。”
看見他給她找到了這麼好的兒媳婦,想必她也會放心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秦綿綿覺得好像這麼抱著有些尷尬,就輕輕的從程冀北懷裡掙開,有些掩飾的把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四下張望著,見到桌子上放的照相機,她趕快跳過去,特意驚呼道,
“呀!冀北哥哥,這是你帶來的照相機?”
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程冀北也不戳破她,而是跟著她走到桌子旁,看她小心翼翼的拿起照相機,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語,
”這怎麼和儲明那個照相機一樣?都是白鴿牌的!”
程冀北…
萬萬沒想到她這記性這麼好…
他連忙轉移話題,“要不要給你照張相?”
秦綿綿聽了這話,果然忘了心裡的疑惑,高高興興的擺了幾個姿勢,
“這樣可以嗎?”
她雙腳丁字站穩,兩手架起就好像是八音盒上的芭蕾女孩一樣。
這個姿勢可太經典了!簡直風靡國內外八音盒幾十年。
程冀北果然覺得這個姿勢很好看,他拿起照相機,蹲在地上就開始給她照相,一點也不像他白天跟彆人說“照不了”的樣子。
兩個人照完相,在地上坐著。
程冀北說:“我看你交誼舞學的也差不多了,剛才自己跳的時候也能記著舞步,咱們下麵就研究研究怎麼教工人吧。”
秦綿綿聽到這個,立馬頭就開始疼了。
軍備場這種老牌大廠,大部分都是在這乾了許多年的老人,年紀大的人還是占多數的。
秦綿綿猶記得當時開季度會時,周正剛說的話。
男男女女摟摟抱抱的,像什麼樣子!
估計這就是大多數人聽到交誼舞的感受吧。
想讓他們接受交誼舞,並在下班後用休息時間過來學,再去參加比賽…
怎麼像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倆人糾結半晌,程冀北開口道,
“行吧,先給各個科室去信,讓他們往上報人數,咱們摸摸底兒再說吧。”
因為宣傳科負責這事,程冀北又是總負責人,所以直接打發了個科員挨個科室去通知。
一天之後,參加交誼舞比賽的名單報上來,秦綿綿和程冀北又坐在活動室的地上,倆人看著隻寫了幾個字的紙相對無言。
整個軍備廠,一共就報了兩對。
一對是宣傳科自己出的人,另一對是為了支持新派工作,後勤出的人。
就算是再算上程冀北和秦綿綿,也一共才三對兒…
這還比什麼賽啊,直接給一二三名頒獎得了。
這是算是秦綿綿和程冀北這兩個新人,來軍備廠後辦的第一件事。
程冀北雖然沒想在軍備廠走什麼仕途,但他也不想和秦綿綿在一起辦的第一件事就黃鋪,也太不吉利了!
秦綿綿自然也是把程冀北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因此兩人都有些犯愁。
“行了,你就彆跟著操心了,這事交給我去辦吧!”
程冀北看著秦綿綿皺著眉頭,大包大攬的說。
秦綿綿抬起頭看他,突然就覺得程冀北有些不一樣了。
原本在學校時,他可是什麼都不在乎,隻知道趴桌子睡覺、偶爾出去跟人乾一仗的的小混混。
可來到軍備廠以後,秦綿綿卻發現程冀北像換了一個人。
放在心上的事也更多了,管的事也更多了。
在學校時,他就沒見過他有這麼積極的時候,什麼都是無所謂,什麼都是吊兒郎當。
就好像是完成了一個學生到社會人的轉變。
“怎麼了?這麼看我乾什麼?”
程冀北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還以為臉上有東西呢。
秦綿綿搖頭嬌笑,
“沒有,我隻是覺得冀北哥哥好像更成熟了,更能讓人放心托付事了呢!”
程冀北揚頭傲嬌道,
“那當然!我本來就很值得人托付終身!”
秦綿綿…是放心托付事!不是托付終身!
程冀北心裡卻在逼逼叨:不靠譜的哪行啊!有哪家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不靠譜的人?
不說彆人,秦老太太那關就過不了!
想要早點娶上媳婦,可不就得靠譜些嗎?
秦綿綿不知道冀北哥哥為了早日娶上媳婦,付出多少努力,作出多少改變。
她心裡隻覺得冀北哥哥真的很棒呀!總能讓她發現更多沒有被挖掘過的一麵,真的是很有新鮮感。
既然被要求安心,秦綿綿乾脆就不費腦子了。
她出了活動室就回了庫房,打算從她那些叔叔阿姨大爺們入手,先勸著他們接受交誼舞。
程冀北卻直奔副廠長史金海的辦公室。
和管雲平不一樣,史金海的秘書是個話不多、有些黑瘦的年輕人。
他看到程冀北就利落的站起身,讓他坐著稍微等一下,自己快步走到副廠長辦公室,敲門進去、彙報情況,一係列工作一氣嗬成,乾脆利落,看著倒是和部隊裡那些訓練有素的警衛員有幾分相似。
程冀北沒著急坐下,而是站著等。要是坐下的話,立馬就得起來,還不夠折騰的呢。
果不其然,也就片刻功夫,徐闖就從辦公室裡出來,笑著對程冀北說:
“程乾事,副廠長讓你進去。”
程冀北點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
史金海已經站了起來,笑著對程冀北說:
“冀北啊!知道你來廠裡了,我還沒來得及找你來說話,沒想到你倒先來找我了!”
“史叔叔,我是怕打擾您工作才沒來拜訪您!咱們想見的話回家見多好!要不是為了公事,我今天也不能過來打擾。”
史金海一愣,立馬感興趣了,
“怎麼?你今天來找我還是為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