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三十好幾了,再不來跟你活動活動,以後就再也上不去了。”宋頌笑道。
人過了三十,就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逐漸失去青春年少時的活力,再過幾年他就算想登山,恐怕也沒那體力了。
“你們啊,就是在城市裡待久了。”好友給宋頌嘴裡塞了根煙,自己也叼了一根點上,湊過去用燃著的煙屁股把宋頌的煙點著。兩個人吞雲吐霧一會兒,好友才接著說,“我認得一個老向導,人家六十好幾了,一天還登山兩三趟,三十歲算個屁!”
宋頌聽著好友說話,心情好了不少。
這就是他來找好友的原因,這句擲地有聲的“算個屁”是好友少年時的口頭禪,說了這麼多年也沒改,聽著就叫人滿心豁然。
世上多少恩怨糾葛、愛恨情仇,都可以來一句“算個屁”!
兩人相攜登山。
山路不好走。
越到高處,積雪越深,腳下容易打滑。好在他們裝備齊全,走得還算順暢,中午就走到了半山腰。
太陽高高升起,日光卻因為灑落在雪山而沾上了幾分冷意。
宋頌指頭動了動,煙癮犯了,可海拔越高,空氣越稀薄,哪怕他平時堅持鍛煉,身體底子還不錯,也不想太糟踐自己。
“要不要歇歇再走?”好友問道。
“也好。”宋頌點頭。
兩個人尋了個地方坐下,喝了點葡萄糖補充體力。
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忽然聽到有人喊:“頌頌!”
宋頌一愣,循聲望去,隻見顧臨深一身狼狽地站在那裡,表情有些驚喜,又有些委屈。
宋頌見顧臨深什麼都沒帶,臉和手都凍得紅通通,顧不得追究他怎麼會跑了過來,解下圍巾上前裹到顧臨深脖子上,又塞給顧臨深一瓶葡萄糖讓他先補充點糖分和水分。
宋頌把顧臨深上上下下都拾掇好了,才拉著他到一邊問道:“你怎麼找來的?”
“定位。”顧臨深言簡意賅。
以前宋頌怕他走丟,在他手機你裝了定位,宋頌能看到他在哪,他同樣可以看到宋頌在哪。
他雖沒自己出過門,但還是一路磕磕絆絆地找了過來。
他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他不信宋頌不要他了,所以他要來找宋頌。
大哥果然在騙他,宋頌沒有不要他,他一來,宋頌就把圍巾和水都給了他。
顧臨深定定地望著宋頌。
好友還在,宋頌不好說什麼,他正要拉著顧臨深坐下歇歇,就聽到山上傳來一聲悶響。
“不好!”好友臉色一變,朝宋頌喊道,“快跑,好像是雪崩!”
宋頌腦袋“嗡”地一下,隻覺頭皮發麻,拉著顧臨深就跑。
顧臨深反應本來就慢,又大病未愈,被顧臨深一拉更是一個踉蹌,直直地摔倒在地。
宋頌伸手去拉顧臨深,卻沒能把人拉起來。
顧臨深唇色泛青,竟是摔暈過去!
他們跑不了了!
“宋頌!”好友喊道。
宋頌咬牙回道:“你下山找人來救援。”他跪坐到顧臨深身上,顫抖著給顧臨深戴上氧氣罩。
他這一係列動作在幾秒鐘之內做完,那滾滾冰雪也已砸落在他們身上。
宋頌沒有說話。
這種情況下,說話隻會讓他們死得更快。
他也沒什麼要和顧臨深說的。
他不是好人,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對顧臨深也是利用比真心要多。
可顧臨深是來找他的。
這家夥是從來沒自己出過門的生活白癡,居然獨自來到這麼遠的地方。
顧臨深為他而來,他不能讓顧臨深一個人死在這裡。
好友是專業的,應該有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隻要再撐一會,顧臨深就能等到救援。
至於他,沒什麼要緊的。
他活了三十幾年,錢賺了不少,朋友也交了不少,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
他這樣的人,活著對這個世界沒什麼貢獻,死了也不會有太多人覺得惋惜。
相比之下,顧臨深活著更有意義,他有著被老天偏愛的大腦。
他見證過顧臨深創造的奇跡。
他相信顧臨深以後還可以走得更遠。
即使那份榮耀裡不再有他也不要緊。
他希望他永遠璀璨耀眼、一身光明。
在令人惶恐的黑暗與寂靜之中,空氣正逐漸變得稀薄。
宋頌有些支撐不住了,他覺得背上的雪越來越沉,自己離戴著呼吸罩的顧臨深也越來越近。
宋頌額頭輕輕地抵在顧臨深額上,無聲地與他道彆。
“再見了,顧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