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高中應屆生不多,湊來湊去也就勉強湊夠三個班,分到一中考場的考生也就那麼幾十人,路邊的小招待所擠擠正好能住下。
宋頌推門走進自己房間,就看到個有點眼熟的人坐在鄰床聽歌,用的是新出的頸戴式耳機。
這家夥渾身上下透著股有錢人的氣息。
即便已經像個二十年,宋頌對同窗三年的老同學還是有點印象的,這人叫楊光,名字挺敞亮,性格卻不怎麼好,是縣高中一霸。
宋頌記得老蔡分到市一中領隊任務時還為此頭疼了好一陣子,不知該把誰安排來和楊光擠一間好。
楊光家境還不錯,聽說他媽離婚後帶著他嫁給了省會富豪,過過好些年少爺日子,後來據說是他打傷了弟弟才被送回老家反省。
他脾氣不好,上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與人相處能動手絕不動口,凶名在外的教導主任都挨過他拳頭,三年下來,連宋頌這樣的交際好手都沒能和他混熟。
宋頌想到自己好幾次在學校看到楊光,這人都是在抽煙,明顯是個老煙槍。他指頭動了動,煙癮犯了,他在雪山上沒抽著,這會兒已經確定自己回到了1997,免不了又惦記起來。
“你有煙嗎?”宋頌問。
男人之間麼,討根煙抽很正常。借煙的事能算是借嗎?不算!
楊光一頓,抬起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宋頌。
他記得宋頌,宋頌是老蔡的得意門生。
就是那種整天被老蔡掛在嘴邊說“這臭小子就是太粗心,要不然這次能考滿分”的好學生。
宋頌長得好,脾氣也不錯,平時能幫彆人的他都會幫,該剛的時候也能剛,不管是長輩還是同齡人,大多都特彆喜歡他。
現在宋頌開口問他“有煙嗎”,楊光第一反應是宋頌想釣魚執法,幫負責領隊的老蔡騙他掏煙。
楊光眼底露出幾分譏嘲,大咧咧地掏出一包煙。
他連教導主任都敢揍,還怕老蔡這麼個普通老師不成?
宋頌接過一看,目露驚訝,這煙盒上印著碩大“1997”商標。
在港城回歸這幾年,“1997”一度成為熱門商標,“1997”的煙標就曾創造出轉讓破千萬的巨額轉讓費。
可惜在港城回歸前夕,有人拿著“1997”酒標準備在首都搞個大的,鬨得上頭知道了,把“1997”酒標給禁了,說這種風氣開不得,回歸是件正經大事,怎麼能讓商人拿來炒錢。
“1997”煙標也被台風尾掃上了,在去年被禁。
眾所周知,很多東西都是越被禁越吸引人,“1997”煙標從此成絕響,喜歡拿它當收藏的人也就多了,價格甚至還抬高了不少。
不過已經很少人像楊光這樣隨便帶在身上抽了。
宋頌什麼好煙都抽過,看到這早已成為曆史的煙盒,倒是有點懷念。他隨意地從裡頭抽出一根來,把“1997”扔回給楊光,又問:“打火機?”
楊光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這個好學生真的要抽煙,掏出打火機扔給宋頌。
宋頌輕鬆接住,點著煙送到嘴邊。
這年頭的煙到底是落後了二十年,濾嘴不怎麼好,煙味也有點嗆人,十八歲的宋頌沒有抽過煙,一時有些不太適應。
宋頌把煙挪開咳了兩聲,正準備緩緩再試試,老蔡就推門走了進來。
老蔡鼻子靈,從走廊經過時一下子聞到了煙味。
他想到這房間住的是楊光,本來不打算管,可轉念一想,宋頌也住裡頭。
十七八歲的小子都沒定性,學好得十年八年,學壞隻要一天兩天,該管還是得管!
所以老蔡決定直接推門,來個突擊檢查。
看清手裡夾著煙的人是誰,老蔡立刻炸了:“小兔崽子,你學人抽煙?!”
宋頌:“……”
楊光眼底嘲意更濃。
對上老蔡,宋頌秒慫,慫得非常徹底,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我就是好奇,純好奇。我隻試一口,絕對不會多吸,”他把煙塞進楊光手裡,“還你!”
楊光滿不在乎地把那根被宋頌吸了一口的煙叼嘴裡,熟練地吞雲吐霧起來。
老蔡肺都要炸了,勒令楊光把整盒煙跟打火機全交出來。
楊光嘴裡咬著煙,似笑非笑地睨著老蔡,明顯不打算搭理老蔡。
宋頌想到楊光的橫脾氣,忙推著老蔡往外走,在走廊裡乖乖挨了老蔡一通罵,又再三保證自己絕不學抽煙,總算把老蔡哄回去了。
宋頌鬆了一口氣,回到房裡,裡頭已經被煙味填滿。
想到剛才抽煙時的難受,宋頌知道自己那煙癮純粹是心理性的,他這具年方十八歲的軀體根本適應不了香煙的刺激。
吸煙總歸不是什麼好習慣,至少對肺不太好,老蔡他爸就是吸煙過度患肺癌沒了的,所以老蔡自己不抽煙,也見不得學生抽煙。
整個縣高中唯一逍遙法外、沒被老蔡訓過的,可能就是楊光這個小霸王了。
“對不起啊楊光。”宋頌不是真正的學生了,倒不覺得抽煙是多罪大惡極的事。他給楊光道歉,“我不是故意害你被罵的,就是剛才那情況,我怕老蔡發飆。”
楊光看向宋頌剛才被煙嗆得微紅的眼尾。
這人動作倒是挺熟練,推鍋也很迅速,就是明顯沒抽過煙,要不然也不會是這模樣。好學生裝老煙槍,為了什麼?
彆說是這節骨眼上了,就算是平時老蔡也管不了他,要不是宋頌和他同一間房,估計老蔡壓根不會推門進來。
他這人從小混賬到大,還有個有錢有人脈的繼父,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管。
楊光對上宋頌那雙好看的眼睛,沒說什麼,隨意地把手裡的煙摁熄,準備睡覺。
宋頌知道楊光是什麼性情,也就沒再多說。
他試著去回憶和楊光有關的事,發現能記起來的東西很少,楊光這次高考也沒考上,不過他繼父有錢,早早給他在省會買了房,起點比一般人高多了,後來估計是做什麼生意去了吧。
高考後這幾年發生了太多事,沒一件是愉快的,所以宋頌基本沒和以前的同學聯係過了。後來好哥們洪飛出獄,他們也默契地沒說起過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