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宋融融的臉,顧臨深一愣。
這個女孩子他見過。
他在宋頌的葬禮上見過。
她哭得肝腸寸斷,看起來也很難過。
那時候他們都很難過。
不過,現在他們不用難過了。
現在宋頌沒有死,更沒有什麼葬禮。
顧臨深想了想,認認真真朝宋融融露出一個笑容。他平時不常笑,或者說平時根本不笑,所以笑起來不怎麼自然。
宋融融冷不丁對上那噙著笑意的眼,飛快收回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到顧臨深就不太喜歡這個人。
剛才這家夥一個勁地盯著她哥看,也不知存的什麼心思。
那是她哥哥,又不是他哥!
顧臨深見宋融融不看自己了,又巴巴地看向宋頌。
他本來是不想打擾宋頌的,乖乖等著宋頌來找他。
可是他那天把宋頌他們說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多遍,還看完了冰室老板提到的《霸王彆姬》,一股危機感忽然湧上心頭。
男的和男的不僅可以做朋友,還可以談戀愛。
宋頌那天就和那個男的假裝談戀愛,兩個人享受了第二杯半價。
他們還一起去溜冰。
宋頌是要和他談戀愛嗎?
宋頌身邊總是有很多人。
可是他不想把宋頌讓給彆人。
昨天談興國來找外公說話,提起今天要來找宋頌道謝。他本來對外公的客人沒興趣,聽到宋頌的名字後卻挪不開腳了,當場就說“我也想去”。
談興國算是他表舅,知曉他是什麼情況,幫著說服他外公讓他跟著過來。
顧臨深一大早就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自己穿好鞋子、自己好好吃過早餐,乖乖等著表舅來接他。
他想見宋頌。
他想早一點認識宋頌。
顧臨深的視線過於明顯,宋媽很快注意到了。
宋媽是準備留談興國兩人在家裡吃飯的,難得他們搬了新家,屋子寬敞得很,招待起客人來也不顯得寒酸。
談興國可是校長,校長哎,平時他們見到了都覺得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人家特意來給兒子送學習資料,他們怎麼能不把人留下來吃頓飯?
她這兒子最會交朋友,這少年人看著和兒子同齡,正好可以讓兒子帶出去玩玩。
這樣留兩個客人下來吃飯也就順理成章了。
宋媽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嘴上也麻利地使喚宋頌:“小顧難得過來,你和融融帶他出去轉轉,彆胡亂帶人去吃外麵東西,一會回來吃飯。”
宋融融說:“我不去。”
她不喜歡這個顧臨深。
“我去收拾收拾看書了。”宋融融起身回了自己的新房間。
宋媽知道女兒的脾氣,等閒是不愛搭理人的,隻能抱歉地朝顧臨深和談興國笑笑:“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眼裡隻有書!上回頌頌帶她去省城玩,她哪都不肯去,自己在省圖泡了一整天。”
這話雖然明著是在責怪女兒,實則有點驕傲。
談興國是個人精,哪會聽不明白,當即順著誇道:“愛讀書挺好,這孩子也念高中了?”
“對,比頌頌小兩歲,九月就升高二了。她學東西很快,連她哥都比不上,現在她哥遇到不會的題目還得問她呢。”宋媽笑著揭宋頌的短。
宋頌說:“媽,好歹給我留點麵子。”
宋媽橫他一眼:“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她說完又催促宋頌帶客人出去玩。
談興國也說:“我這外甥不常出門,難得他願意出來,就拜托小宋你帶他在周圍走走了。”
宋頌早就想和顧臨深單獨聊聊,隻是不想表現得太突兀。
現在宋媽和談興國都這麼說了,他也就順勢上前拉住顧臨深往外走。
顧臨深的手驟然被握住,隻覺一股暖意從掌心湧向心頭,把他整顆心都填滿了。
他忍不住緊緊回握宋頌的手。
他再也不想鬆開。
兩個人走出一段路,宋頌才想起自己以前怕顧臨深走丟,牽人牽習慣了。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顧臨深緊抓著自己不放。
宋頌隻能牽著顧臨深走到附近的河堤上。
涼爽的河風迎麵吹來,叫人心曠神怡。
宋頌站在河堤上,眺望著對岸低矮的平房。
這個小縣城交通還不怎麼發達,樓房還不怎麼高大,置身其中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很慢,每一條街、每一條巷子,他們都在裡頭遊蕩過,一磚一瓦都是他們無比熟悉的。
這裡曾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曾是他的傷心地,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卻意外有了第二次人生。
回想過去,他前麵十幾年的人生平靜無瀾,直至一個個意外接踵而至,他才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之下徹底長大。
過去他從不敢回頭細看,所以不知道自己心底原來有那麼多遺憾。
現在他的人生還可以從頭再來。
宋頌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上頭已經被顧臨深抓出了紅印。
宋頌眉眼淡淡,對顧臨深說道:“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