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妃之事隨著大理寺密封卷宗歸置入檔和鑒安大師的閉關不出而塵埃落定。
王大人又煩惱起新的案子, 在外奔波不停;夷安長公主將滿腔怒火對準了周家和瑞王府,每日鬨得不可開交;馮知愈身患惡疾久治不愈,榮恩伯夫人愁白了頭發, 唉聲歎氣。
京都城裡日日都生著些新鮮事兒,好的, 壞的, 不一而足, 入耳來也聽得熱鬨。
寧莞雖閉門不出,但家裡有個好新奇知趣事兒的芸枝,對外麵的事兒也知道不少。
隻是她聽聽也就過了, 專心煉製毒蟾蜍, 將熬好的一品紅白芝湯放冷依次灌入三個陶甕中,黑布蒙罩, 置入櫃中,隻待十日便可大功告成。
至此她便閒了下來,轉而操心起給寧沛寧暖請個啟蒙先生的事情。
費了好一番勁兒, 才定下了一位姓黃的老秀才,白日裡教他們讀書習字。
黃秀才是個和藹人,捋著半白胡須搖頭晃腦,說話也是風趣, 沒有一般讀書人的迂腐刻板,寧沛寧暖並禾生五月倒是極喜歡這個先生。
這日午後,寧莞正坐在藥房窗邊看醫書,將軍府的三小姐魏蘇引叩響了大門。
這是魏蘇引第一次到十四巷來, 未避免給寧莞添些不必要的麻煩,魏老夫人嚴令禁止小孫兒們過來胡鬨,魏蘇引這次也是接了她大伯母夷安長公主交代的任務才得了允許的。
她有些雀躍,總得在外曾祖姑身邊多待一刻,自己都能沾些“仙氣兒”,說不定以後年紀大了,也能這樣年輕漂亮呢。
她跟著芸枝進了正門,打量起這個地方。
與一般宅邸的格局全然不同,入眼的是一條由青石齊齊整整鋪就的三尺寬長道,沿途植有四季海棠,隔開了左右兩邊芳菲落儘殘紅遍地的桃花林,像是在花林裡生生辟出了一條小道。
小路儘頭便連著待客的中堂,桌椅都是極簡單的樣式,高腳花幾上擺著細頸青釉瓶,裡麵插的是青白色的堆紗花,也不知是怎麼做的,並在幾枝淺綠葉子裡,遠遠看起來,跟真的也沒什麼差彆。
穿過中堂,繞進窄廊,還能聽得流水輕嘩嘩的聲音。
爬滿藤蘿的矮牆夾道,花架邊佇立的小竹樓。
地方不大,卻處處雅致,雖比不得私家園林的池院富麗,也比不上官家府邸的規格開闊,卻彆有一番清新雅趣。
領路的芸枝見她左看右看麵露喜色,也不禁挺直脊背,隱帶著幾分自豪與驕傲。
在兩個月前,這裡還是荒草叢生雜亂破舊的鬼屋,得虧了她家小姐聰慧,如今可是大不一樣了,將宅子賣給他們的方家夫人曾來瞧過一眼,都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呢。
不過這一通花的錢也不少,花花樹樹,石磚瓦木,還有家用木具,處處都要銀錢,衛國公夫人曾經送來的那一箱子首飾幾乎全花費了在這上頭。
想到這裡芸枝又有些心疼,擺擺頭,擱下心思帶著魏蘇引到了寧莞在的藥房。
寧莞笑道:“三姑娘今日怎麼會到我這裡來的?”
魏蘇引在她旁邊坐下,“今日宮中盛宴,大伯娘叫我帶寧大夫入宮去呢,說是太後娘娘想見見你。”
太後想見她?是為治好魏黎成之事?
可即便如此也犯不著將時間定在今晚宴請南羅來使這樣的大日子。
寧莞握著書,輕抵下頜,片刻閃過一絲了然。
上回在長公主府遇到馮知愈與鬱蘭莘等人,雨珠定然稟報給了夷安長公主,長公主也必定叫人查了查這內裡糾紛。
估計現在二師弟他們都已經知曉原主這一年來的那些事兒了。
寧莞是不怕他們查的,隻要真有本事,即便查出來,旁人也自會替她開脫,想方設法腦補個周全。
夷安長公主這番說要她去宮裡,估計是好意。
當著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們的麵兒,在太後跟前露露臉,也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寧莞細細思索著,魏蘇引見她不說話,又道:“大伯母原是要親自來的,隻是早早去了宮裡陪伴太後,脫不得身,這才叫了我來,讓您與我們隨行。”
她撐著臉,語聲輕俏,“晚宴定在酉時中,咱們申時二刻往宮裡去。”
寧莞看了看房中漏刻,已經將近未時末了,她道:“這便要走了?”
魏蘇引應道:“是,您收拾收拾,這就去跟母親會和了。”
寧莞頷首,笑道:“成,你先坐坐,我去收拾收拾。”
魏蘇引自然應好,寧莞便和芸枝往屋裡去。
曾經好歹也是一個富二代,寧莞參加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宴會酒會,無外乎就是往身上砸錢,然後跟著小姐妹們一起出去晃瞎人眼,說來說去也就那麼回事兒,對於今晚所謂的盛宴,她其實興趣不大。
但無論怎麼說,還是得慎重對待的。
挑了一件輕羅百合廣袖裙,簡簡單單地綰了綰發髻,彆了一支玉珠梨花簪。
不華麗,不莊重,就清清爽爽的。
魏蘇引看到愣了愣,不大滿意,不過也沒什麼,雖然無華衣錦繡,但看著確實賞心悅目,也相當的符合那股清雅隨和的氣質。
收拾妥當,兩人便坐著魏蘇引的馬車直接去往將軍府,魏三夫人也正好出了門,衝她笑了笑,便吩咐車夫準備出發。
魏老夫人不願走動,一行女眷除了寧莞,便隻有魏三夫人和魏蘇引,再加一個年紀小的魏小八。
魏三夫人自坐一輛馬車,寧莞她們則坐後麵。
魏小八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寧莞摸了摸她頭上的小揪揪,“小八怎麼了?”
魏小八搖搖頭,眼睛笑彎成了月牙。
小姑娘可愛到不行,寧莞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小揪揪。
……
離酉時中還有些時候,長信宮裡卻已經到了不少人,不提皇後鬱貴妃諸人,各家夫人小姐也坐滿了正殿。
一年到頭難得有幾回這樣熱鬨的時候,再想晚上還能見見所謂的南羅第一蠱師,太後慈和的麵容上也愈添了幾分興致。
夷安長公主坐在左側,時不時應和兩句太後與皇後的問話,視線卻往宣平侯府女眷暫坐的位置上看去。
宣平侯府的老夫人是個不管事的,來的隻有楚二夫人蘇氏和她兒媳溫言夏。
看到她們,夷安長公主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些查到的事情,往日她一心照顧著黎成,也不關注京裡的那些紛爭,倒是沒想到寧大夫居然還和這一家子有些牽扯。
李和瑗眯了眯狹長的鳳眼,得虧了師正和魏老夫人的雙重洗腦,魏黎成的病愈衝擊,以及其皇祖父明皇帝給的回信,她如今對寧·青春永駐容顏不老世外高人·莞的身份是深信不疑。
至於什麼宣平侯府表小姐這個身份,她估摸著應該是為了行事方便,用來掩人耳目的。
由於一係列先入為主的印象,自然而然的,她覺得查出來的那一樁樁一件件的荒唐事兒實在不可信,聽著就像是無稽之談,怎麼也把那些事和人對不上號。
當然了,雖然對不上號,卻也完全不妨礙她對楚二夫人蘇氏一家看不順眼就是了。
她一點兒也沒有掩飾自己情緒的意思。
楚二夫人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也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這位長公主,隻能捏著帕子低眉垂目,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坐在她旁邊的溫言夏輕繞手絹掩住落下的唇角,心裡又升起幾縷不耐與不喜來,她這名義上的婆婆就是個會窩裡橫的,一出了府門,到哪兒都是個孫子樣,看著就叫人厭煩。
楚二夫人蘇氏一心盼著時間過快些,可不曉得自己兒媳婦這樣不待見她,就在這時候,宮人領著魏三夫人進來了。
楚二夫人隨意抬眼一看,卻不想下一刻驚得兩眼瞪圓。
隨著魏三夫人一道進來,與魏家的魏蘇引並肩而立的,不正是她那被趕出去的遠房表侄女嗎?